光线被厚重的雨云和飞溅的水花扭曲,走廊里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水汽氤氲的朦胧感。
就在他们快要走到连接走廊尽头,准备转入门诊大厅的侧门时,李国栋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迎面而来的人流。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由一位穿着浅蓝色护工服的年轻女子推着,正缓慢地从门诊大厅的方向过来,准备进入这条连接走廊。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雨水粘稠地拉长、凝固。
轮椅上的老人,身形佝偻萎缩得厉害,几乎陷在宽大的轮椅靠背里。花白稀疏的头发勉强梳拢在脑后,露出布满深刻皱纹和老年斑的额头。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式病号服,外面松松垮垮地套着一件深灰色的开衫毛衣,更显得瘦骨嶙峋。
一条薄毯盖在萎缩无力的双腿上。她的脸侧向连接走廊巨大的玻璃墙外,浑浊的、几乎失去焦距的眼睛,茫然地望着窗外那场撼天动地的暴雨。
雨水在玻璃上疯狂流淌,扭曲了外面的世界,也映照出她枯槁面容上空洞的神情。
是张淑芬。
李国栋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猝然攥紧,呼吸瞬间停滞。他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连带着扶着他的父亲也一个趔趄。
“怎么了,国栋?”
老爷子疑惑地抬头看他。
李国栋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个轮椅上的人身上。
两年不见,张淑芬的变化是触目惊心的。
中风的后遗症彻底摧毁了她曾经刻意维持的温婉体面,留下的是被病痛和时间无情碾压后的残骸。
那个能精准递上42度茉莉花茶、能熨出带着阳光和皂香衬衫、能布下层层迷局的女人,如今只剩下这具枯槁的躯壳,在轮椅上无知无觉地承受着风雨的喧嚣。
护工推着轮椅,平稳地前行,距离他们越来越近。
张淑芬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望着窗外的暴雨,对周遭的一切毫无反应,仿佛灵魂早已被那场脑梗的风暴卷走,只留下一具空壳。
就在轮椅即将与他们擦肩而过的瞬间,李国栋的目光,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轮椅冰冷的金属扶手上。
那扶手是常见的铝合金材质,磨砂表面,因为长期使用,有些地方已经磨得发亮。
就在张淑芬那只无力垂落、蜷缩在毯子边缘的左手附近,扶手的侧面,似乎有几道不同寻常的、深深的刻痕。
那刻痕很新,与扶手本身的磨损截然不同,像是用某种尖锐的东西,反复地、用力地划上去的。
护工推着轮椅,更近了些。轮椅的轮子碾过光滑的地面,发出轻微的咕噜声。
李国栋屏住呼吸,目光聚焦在那几道刻痕上。走廊顶灯的光线不算明亮,加上窗外暴雨带来的晃动光影,他起初看得并不真切。他微微眯起眼,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了一点。
终于,在距离足够近,角度也恰好合适的刹那,他看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