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拳头紧紧握着,满脸懊悔,“我还跟她大吵了一架,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可她只是不停地哭,嘴里念叨着‘你不懂,是我欠她的’。我当时根本就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只觉得她是被伤糊涂了。”
说到这里,他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我……我真的是太糊涂了!如果我能早一点问清楚事情的原委,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后悔了……”
父亲浑浊的泪水滚落下来,滴在泛黄的信纸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抬起头,布满皱纹的脸上是深切的痛苦和懊悔:
“国栋,爸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妈……要是我当年……”
“爸,”
李国栋打断他,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
“都过去了。没有谁对不起谁。妈选择不说,是她的善良,也是她的……”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词,
“……她的选择。张淑芬变成后来那样,是她的病,她的心魔。谁欠谁的,早就算不清了。”
他拿起那张轻飘飘的股权凭证,看着上面母亲虚弱到几乎消散的签名和张淑芬的名字。
“这张纸,妈想用它给张淑芬治病,让她‘放下’。”
他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
“结果呢?它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成了张淑芬证明自己必须‘赢过’我妈的又一个执念。妈泉下有知,不知会作何感想。”
病房里陷入长久的沉默。窗外的阳光偏移,在白色的床单上投下窗棂的阴影。
几天后,在律师的陪同下,李国栋带着那张早已失效、仅具象征意义的红星纺织厂内部职工股股权凭证,走进了市精神卫生中心。
他没有去见仍在接受治疗和司法精神鉴定的张淑芬(她的脑梗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且精神状态极不稳定),而是找到了负责对接社会捐赠的部门。
“我想以我母亲张秀,以及……”
李国栋停顿了一瞬,那个名字在舌尖滚过,带着难以言喻的重量,
“……以及张淑芬女士的名义,进行一笔定向捐赠。用于支持针对代理型孟乔森综合征等复杂心理障碍的研究,以及贫困患者的救助。”
他将那张泛黄的凭证,连同母亲那封遗信的复印件(隐去了私人内容和更衣室事故的具体细节)一起,郑重地交给了工作人员。
“这张纸本身可能一文不值,”
他看着工作人员有些困惑的眼神,解释道,
“但它背后,是两个女人纠缠一生的悲剧起点。我母亲希望它能用来‘治病’。现在,它或许可以帮到更多正在经历类似痛苦的人,让悲剧……能少一点是一点吧。”
工作人员肃然起敬,认真收下了这份承载着沉重往事的特殊捐赠物。
李国栋签好捐赠文件,转身离开。
走出精神卫生中心大门时,炽热的阳光洒满全身,他却感觉心底某个冰封的角落,似乎随着那张凭证的交付,融化了一丝。
母亲的遗愿,以一种她从未预料到的方式,曲折地实现了。
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下流淌。
法院的判决下来了,林晓梅涉嫌的欺诈、重婚等罪名成立,因潜逃海外,被列为红色通缉令追捕对象,她挥霍转移的拆迁款正通过艰难的跨国司法程序进行追索。
李国栋用剩余的、真正属于他的那部分钱,安顿了父亲,支付了李妍持续的心理治疗和康复费用(她的暴食症在专业干预下逐渐好转),也为自己和儿子购置了远离伤心地的简朴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