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9月15日 阴
厂里要评选年度“生产标兵”和“厂花”了!
公告贴在食堂门口,好多人围着看。
标兵主要是看产量和质量,厂花…大家私下都说,肯定是阿秀。
她人漂亮,活也干得好,听说车间主任和工会主席都很欣赏她。
王师傅说我进步很快,但跟阿秀比还是有差距,让我别灰心。
心里有点闷闷的。为什么总是她呢?她好像天生就该得到最好的东西。那盒茉莉发油的香味,好像还在鼻尖飘着…
“为什么总是她呢?”
这几个字,笔迹似乎比前面稍微重了一点点,透出一丝不甘。
李国栋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
这微妙的情绪,像一颗深埋的种子。
1978年10月1日 国庆节
厂里搞联欢会,真热闹!
阿秀上台唱了《洪湖水浪打浪》,嗓子真好听,像百灵鸟。
台下掌声雷动,好多小伙子使劲叫好。
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列宁装,腰身掐得细细的,辫子上系了红头绳,比平时更好看了。
她唱完下来,脸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
工会李主席亲自给她倒了杯水,还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坐在角落里,看着手里的橘子汽水,忽然觉得有点没滋没味。
那茉莉香…好像又飘过来了。
羡慕,如同藤蔓,在娟秀的字迹间悄然滋生、缠绕。
李国栋翻页的手指变得有些僵硬。
日记本前半部分的内容,清晰地勾勒出一个形象:
张淑芬——
那个在集体中努力却略显平凡的年轻女工,对身边光彩夺目的阿秀,怀抱着一种复杂而隐秘的情绪。
是欣赏,是向往,但更深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被光芒灼伤的刺痛和比较之后的失落。
这情绪被那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不断催化、加深。
前半本日记的最后一页,停留在1979年初春。
字迹依然工整,但内容却带着一种压抑的沉重。
1979年3月8日 妇女节 小雨
标兵和厂花的名单公布了。
阿秀…双料。意料之中,不是吗?
广播里念她的名字时,车间里掌声特别响。
她站在台上领奖,戴着大红花,笑得真好看。
厂领导给她发了搪瓷脸盆和暖水瓶,崭新的,红彤彤的,真耀眼。
散会后,在更衣室换衣服。
我的柜子就在她旁边。
她大概太高兴了,放东西时动作大了点,胳膊肘不小心撞了我一下,
我手里的旧茶缸没拿稳,“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瘪了一大块。
那个茶缸,是我爸当年在矿上用过的…
她愣了一下,连忙说“对不起淑芬,我不是故意的!
我赔你个新的!”
她脸上的笑容还没褪去,那歉意显得那么轻飘飘。
旁边有人看过来,带着笑,好像在说“多大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