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裹挟着初冬的寒意,瞬间浸透单薄的工装,刺骨钻心。顾清影憋着一口气,任由身体下沉,右手却死死按住左肩伤口,防止河水灌入造成感染。
黑暗中,一只有力的大手精准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往斜刺里猛地一拽!
“哗啦——”
两人几乎同时在不远处一丛茂密的芦苇后冒头,急促喘息。
是陈默。他额角有一道新鲜的血痕,左臂衣袖被子弹撕裂,鲜血混着河水淌下,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
“这边!”他低喝,拉着她向岸边一处不起眼的凹陷处游去。
岸上,书斋方向人声鼎沸,手电光柱胡乱扫过河面,枪声零星响起,但都失去了目标。
两人湿淋淋地爬上岸,隐在嶙峋的怪石后面。顾清影冷得嘴唇发紫,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但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
“拿到了?”陈默一边警惕观察,一边快速撕下衬衣下摆,草草包扎自己手臂的伤口。
“在这里。”顾清影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笑意,“一字不落。”
陈默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但旋即被更大的忧虑覆盖。他脱下自己湿透的外套,拧干,不由分说地披在顾清影身上,触手一片冰凉。
“必须立刻把情报送出去,你的身体……”
“死不了!”顾清影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她尝试站起,右脚踝传来钻心疼痛,让她闷哼一声,险些栽倒。
陈默一把扶住她,触手所及,她身体的温度低得吓人。他不再多言,半蹲下身:“上来!”
顾清影看着眼前不算宽阔却异常坚实的后背,只犹豫了一瞬,便伏了上去。此刻,不是矫情的时候。
陈默背起她,毫不费力,如同暗夜中的猎豹,沿着河岸阴影处快速潜行。他必须争分夺秒,在敌人完成合围之前,冲出这片区域。
……
半小时后,南京城西,一家即将打烊的“济世堂”中药铺后院。
老郎中看着顾清影肩头泡得发白、边缘泛黑的伤口,倒吸一口凉气:“丫头,你这伤……再泡会儿水,神仙难救!”他一边熟练地清创上药,一边絮叨,“还有这脚踝,扭伤加重,十天半月别想利索走路!”
顾清影靠在硬板床上,任由老郎中处理伤口,眉头都没皱一下。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脑海中那份刚刚窃取的“堡垒计划”部署上。
【过目不忘】的能力让她如同人形扫描仪,将那份绝密文件的所有细节——目标清单、爆破点坐标、行动小队、时间节点——分毫毕现地复刻在脑中。
“敌人计划在解放军攻城前后,同步引爆电厂、水厂、电报局、主要桥梁……共计十七处关键目标。”她闭着眼,语速极快地向坐在桌边奋笔疾书的陈默复述,“执行者是代号‘灰烬’的特别行动队,队长是沈啸的心腹,赵德柱。起爆指令由沈啸亲自下达,通过三条独立线路传递,确保万无一失……”
每说出一条信息,陈默的脸色就凝重一分。这份计划的恶毒和周密,远超想象!一旦得逞,上海即便解放,也将陷入瘫痪和混乱,接管工作将难如登天!
“最重要的,是杨树浦发电厂。”顾清影猛地睁开眼,眸中寒光凛冽,“那里是计划的核心,埋药量最大,由赵德柱亲自带一个加强小队驻守。沈啸给了他们最高权限——即便与其他小队失去联系,只要确认城破,即可自行决定引爆!”
陈默笔尖一顿,纸上洇开一团墨迹。自行决定引爆!这意味着即便擒杀沈啸,截断通讯,电厂依然危在旦夕!
“这份情报,必须立刻、原封不动地送抵前指!”陈默放下笔,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沙哑。他看向顾清影,眼神复杂,既有钦佩,更有难以言喻的心疼。这个女人,总是能在绝境中,创造出不可能的奇迹。
“老周。”陈默转向一直沉默守在门口、药铺的真正主人——我党潜伏多年的资深情报员,“有绝对安全的渠道吗?”
老周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神色凝重:“电台刚转移,启用备用渠道需要时间。而且,这么详细的情报,电文太长,风险太大。”
屋内陷入短暂沉默。时间,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多耽搁一秒,上海就多一分危险。
“我去上海。”顾清影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不行!”陈默断然拒绝,“你现在的状态,根本到不了上海!沈啸和郑少波肯定在所有关卡布下了天罗地网!”
“正因为他们认为我受了重伤,绝不敢此时冒险离开南京,我才更要去!”顾清影挣扎着想坐直身体,牵动伤口,疼得额头渗出细密冷汗,但眼神依旧倔强,“情报在我脑子里,这是最保险的。只有我亲自送到上海党组织手里,才能确保万无一失!而且……”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自己受伤的肩和脚:“南京已无我立锥之地,留在这里是等死。去上海,虽是险棋,亦是生机!”
陈默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他知道顾清影说的是事实。留在南京,以她现在的状态,暴露和被俘只是时间问题。去上海,固然九死一生,但确有一线生机,更能将这份关乎上海存亡的情报亲手送达。
理智与情感在他心中激烈交锋。
老周看了看争执的两人,叹了口气,从柜子深处取出一个小木盒,打开,里面是几支封装好的药剂和一小卷油布包裹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