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中午,一个穿着破棉袄的老汉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到草棚前,对着林素问作揖:“大夫,求您给俺一碗药吧,俺老婆子快不行了……”
林素问连忙扶着他:“大爷,您别急,先说说大娘的情况。”
“俺们从北边逃来的,走了十几天,俺老婆子一路上都在咳嗽,昨天开始就烧得糊涂了,现在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老汉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俺就剩这一个伴儿了,要是她也走了,俺活着还有啥意思啊……”
林素问跟着老汉走到不远处的墙角,那里躺着个老太太,盖着件破烂的棉衣,脸色通红,呼吸微弱。她伸手摸了摸老太太的额头,滚烫得吓人,又搭了搭脉,脉象已经很弱了。
“得赶紧喂药。”林素问站起身,快步往草棚跑,可刚跑到陶罐边,就愣住了——陶罐里的药汤已经空了,旁边的药篓里,只剩下几根干枯的败酱草,紫花地丁和玉竹早就用完了。
“药呢?”林素问声音有些发颤,看着小雅,“昨天采的药呢?”
小雅低着头,声音带着哭腔:“林姐姐,今天来的人太多了,早上熬的两罐药都喝完了,昨天采的药也用没了……”
林素问僵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药篓,又回头看了看墙角的老太太和老汉,眼圈一下子红了。她快步走到草棚的角落,翻找着之前剩下的草药,可翻了半天,只找到一小把干蒲公英。
“只能先熬这个了。”林素问攥着蒲公英,快步走到陶罐边,生火、加水、放药,手都在抖。赵南刚从外面回来,看到她这副样子,连忙走过来:“怎么了?”
“药没了,”林素问声音哽咽,“张大爷的老婆子烧得快不行了,就剩这点蒲公英了,药效根本不够……”
赵南走到陶罐边,看着里面的蒲公英,沉默了。他知道,蒲公英药性太寒,老太太年纪大了,身体虚弱,喝了这药,怕是不仅治不好病,还会伤了脾胃。可现在,除了这个,再也没有别的药了。
“先熬着吧。”赵南轻声说,“能撑一会儿是一会儿,我明天一早就去山里,往深处走,一定能采到更多药。”
林素问点了点头,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看着陶罐里翻滚的蒲公英,忽然觉得自己好没用——明明想救大家,却连最基本的药材都凑不齐,只能看着病患受苦。
傍晚的时候,张大爷的老婆子还是没撑住。老太太喝了蒲公英熬的药后,不仅没退烧,反而开始呕吐,呼吸也越来越弱。林素问跪在她身边,不停地给她擦汗,喂她喝水,可老太太的眼睛始终没睁开。最后,在一声微弱的叹息后,老太太的头歪了歪,彻底没了呼吸。
张大爷抱着老太太的尸体,坐在墙角,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不停地掉眼泪。周围的病患都沉默地看着,有的别过脸去,有的偷偷抹眼泪。草棚里的咳嗽声似乎都小了些,只剩下风吹过草席的哗哗声,还有张大爷压抑的呜咽。
林素问站起身,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然后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她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给无数人号过脉、喂过药,可现在,却连一个老太太的命都没留住。她把脸埋进臂弯里,肩膀微微抽动,压抑的哭声从臂弯里传出来,那么轻,却又那么让人心疼。
小虎和小雅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小虎想上前安慰,却被小雅拉住了——他们都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林姐姐心里的苦,只能自己慢慢消化。
赵南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曾在修仙界见过无数死亡——魔修自爆金丹时的惨烈,同门在秘境中陨落时的悲壮,可那些死亡,都带着修士间的“力量对决”,带着“道途争锋”的决绝。可眼前的死亡,却如此平静又残酷——一个老人,只是因为一场疫病,因为没有足够的草药,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没了,连最后一面都没能好好跟老伴告别。
他忽然想起自己在青云宗时的日子。那时,他随手炼制的一枚“清心丹”,就能让修士稳定心神;他用百草鼎炼出的“蕴神丹”,更是能滋养神识,逼近元婴门槛。若是在修仙界,他只需一道雷法驱散邪祟,或是一枚丹药护住心脉,就能救下这个老太太。可现在,他被《封灵诀》压制着修为,只能像个普通的游方郎中,看着生命在眼前逝去,却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无力感,比面对玄冥宗金丹后期修士时的压力,比面对元婴老怪的必杀令时的恐惧,更让他心悸。因为这不是力量的差距,而是凡人生存的常态——是旱灾带来的流离失所,是疫病带来的生离死别,是普通人在天地之威面前,连挣扎都显得渺小的无奈。
他走到林素问身边,蹲下身,轻轻递过一块干净的帕子。林素问抬起头,眼睛通红,脸上还挂着泪痕,声音哽咽:“赵先生,俺明明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救不了她……俺要是能多找到点药,要是俺的医术再好点,她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你已经做了能做的。”赵南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药材不够,不是你的错;疫病太凶,也不是你的错。你站在这里,给大家熬药、治病,已经比镇上那些躲起来的郎中强太多了。张大娘走了,可还有更多人需要你——李大叔还在等着吃药,小虎和小雅还需要你带着,还有明天会来的流民,他们都在盼着你。”
林素问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看着草棚里那些眼巴巴望着她的病患,又看了看蹲在墙角的张大爷,慢慢站起身。她深吸一口气,抹掉脸上的泪痕,声音虽然还有些沙哑,却重新有了坚定:“你说得对,还有很多人等着俺。俺不能倒下,俺得继续熬药,继续治病,就算药材不够,俺也要尽最大的努力。”
赵南点了点头,看着她重新走到陶罐边,拿起那把剩下的干蒲公英,开始生火。小虎和小雅也连忙走过去帮忙,草棚里又响起了添柴的声音、加水的声音,还有小雅小声的安慰:“林姐姐,明天赵先生一定会采到更多药的,咱们一定会好起来的。”
天色彻底黑了,油灯的光在草棚里摇曳,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张大爷还坐在墙角,抱着老太太的尸体,像一尊沉默的雕像。林素问蹲在陶罐边,看着里面翻滚的药汤,眼神里带着疲惫,却又透着一丝不肯放弃的光。
赵南站在草棚外,望着远处漆黑的夜空。风里带着沙尘的味道,还有草棚里飘来的药味。他忽然明白,玄机子说的“红尘炼心”,不是要他看透生死,而是要他体会这份“无奈”——体会凡人在苦难面前的挣扎,体会医者在资源匮乏时的坚持,体会生命在平凡中的脆弱与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