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流民……
叶凌云想起白天在窝棚区看到的那些麻木绝望的眼神。
他们不像鄂州城外那些因天灾而绝望的流民。
鄂州的流民是散的,是茫然的。
而这里的流民,是聚集的,是被“这里有活路”的希望吸引来的!
希望一旦破灭,绝望就会化作滔天的怒火和疯狂的暴戾!
他们就在营寨门口!
一旦断粮,这数千绝望的流民,瞬间就会变成吞噬一切的洪流!
叶家军再精锐,也挡不住饥饿驱使下的人潮!到时候,别说岭南大业,所有人的性命都难保!
“爹……”阿箬怯生生的声音打断了叶凌云的沉思。
她写完了一个字,献宝似的举给叶凌云看,小脸上带着一丝期待。
叶凌云压下心头的沉重,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揉了揉阿箬的头发:“阿箬真棒!写得很好。”
他不能把焦虑传递给女儿。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和清晰的禀报声:“王爷!岳飞求见!”
“进来!”叶凌云收敛心神。
岳飞推门而入,一身汗水,显然刚结束训练或巡逻。
他对着叶凌云、赵婉儿和阿箬恭敬行礼:“末将岳飞,拜见王爷!公主殿下!郡主殿下!”
阿箬听到“郡主殿下”这个称呼,小脸又红了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往赵婉儿怀里缩了缩,但还是好奇地看着岳飞。
“岳飞,何事?”叶凌云问道。
岳飞神色凝重,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启禀王爷!末将今日带人勘察周边地形,途径苍梧郡城附近。
发现郡城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一打听才知,是郡守韦昌隆在为其五岁幼女大摆生辰宴!”
他顿了顿,眼中怒火更盛:“据城中百姓和往来商贩所言,这宴席要连摆三天!
流水席!
整整一百多桌!
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应有尽有!酒水更是如同流水!
城中稍有头脸的乡绅、富商、部族头人,都被邀请赴宴!
排场之大,耗费之巨,令人咋舌!”
“啪!”
叶凌云猛地一掌拍在竹桌上!竹桌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好!好一个苍梧郡守!好一个爱女情深!”
叶凌云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滔天的怒意,“我的将士与流民食不果腹,以稀粥吊命!
他韦昌隆却在郡城之内,用民脂民膏,为他五岁稚女大摆三天流水席!
一百多桌!山珍海味!酒水如流!”
他眼前仿佛浮现出营寨外窝棚区流民们麻木绝望的脸庞,浮现出士兵们因口粮减半而略显疲惫却依旧坚毅的眼神,浮现出阿箬拍打蚊虫时委屈的小脸……
再对比那郡城之中,灯火辉煌,觥筹交错,珍馐满桌,酒肉飘香的景象!
强烈的反差,如同最辛辣的讽刺!
如同最锋利的尖刀,狠狠刺入叶凌云的心脏!
十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这韦昌隆,何止十万!
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岭南,他恐怕早已将苍梧郡视为私产,盘剥百姓,聚敛无度!
这奢华的宴席,每一道菜,每一滴酒,都浸透着苍梧百姓的血泪!
赵婉儿也秀眉紧蹙,美眸中寒光闪烁。
她虽贵为公主,却深知民间疾苦,更经历过战场厮杀,对这种鱼肉百姓、穷奢极欲的行径深恶痛绝!
阿箬虽然不太懂,但也被爹爹和岳飞哥哥的愤怒吓到了,小手紧紧抓着赵婉儿的衣襟。
叶凌云胸膛剧烈起伏,怒火在胸中翻腾燃烧!
这不仅仅是愤怒,更是一种被挑衅、被羞辱的感觉!
他叶凌云,堂堂秦王,未来的岭南之主,带着数千将士和流民在城外忍饥挨饿,挣扎求生!
而他治下的一个郡守,却在城内花天酒地,醉生梦死!
这简直是在他脸上狠狠抽了一记耳光!
片刻的暴怒之后,叶凌云的眼神却迅速冷却下来,变得如同寒潭般深邃冰冷。
怒火并未消失,而是被压缩、凝练,化作一股更加危险、更加决绝的力量!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简陋的窗棂。
夜风带着湿热的腥气涌入,吹动他额前的碎发。
他望着远处黑暗中隐约可见的苍梧郡城轮廓,那里灯火阑珊,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营寨的窘迫。
“韦昌隆……”叶凌云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过岳飞和赵婉儿,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明日一早,随本王去会会这位……爱民如子的苍梧郡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