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闻溪点了点头。关于他们的传闻,他在沪上时隐约听过,说是活跃在敌后,极能打,也极艰苦。
“林大夫你这身本事,留在这破地方可惜了。”李正雄目光灼灼,“跟我走吧!我们支队就缺你这样的医生!战士们受伤生病,只能硬扛,看着心疼!你放心,我们虽然穷,但绝不会亏待真心打鬼子的能人!”
他的邀请直接而热烈,带着军人特有的爽快和眼下急迫的需求。
林闻溪沉默着。他北上的目的并非投军,而是要弄清铁盒的秘密,寻找“黑太阳”的真相。但这一路所见,以及方才那炼狱般的轰炸,让他深刻意识到,个人的探寻在这滔天洪流中何其渺小。或许,融入一支真正抗日的队伍,才能更好地隐藏自己,并获得更多的信息和渠道?
而且,这些士兵,这些伤员,他们需要医生。
见他犹豫,李正雄也不催促,只是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个扁扁的金属酒壶,拧开灌了一口,又递给林闻溪:“尝尝?地瓜烧,烈,但驱寒。”
林闻溪摆手谢绝。
李正雄也不介意,自顾自说道:“我知道,你们文化人,有的瞧不上我们这些泥腿子。觉得我们粗,我们蛮。可打鬼子,救中国,光靠嘴皮子和笔杆子不行,得靠这个!”他拍了拍腰间的手枪,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还得靠这个!一颗真心!”
这时,一个通信兵跑过来,递给李正雄一张纸条。李正雄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愤怒,拳头猛地攥紧,指节发白。
“狗日的小鬼子!又他妈的……”他狠狠骂了一句,强压下怒火,对林闻溪道,“林大夫,不勉强你。你想好了,随时可以来找我们。沿着这条路往北,过了黑风隘,打听‘老八团’,都知道。”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去处理军务。转身时,军装下摆微微掀起,林闻溪眼尖地看到,他腰间皮带上,除了手枪套,还别着一枚徽章!
那徽章并非他的帽徽,样式古旧,边缘磨损,上面雕刻的图案——竟是齿轮与禾穗缠绕!
与石老七、与那老乞、与疤面汉子手腕上一模一样的徽章!
林闻溪的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猛地一缩!他几乎要失声叫出来!
李正雄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将衣摆拉好,遮住了那枚徽章,深深地看了林闻溪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警惕,有探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追忆,最终化为一种沉沉的嘱托。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林闻溪用力点了点头,仿佛完成了一个无声的交接,然后大步流星地离去,指挥部队转移伤员,准备开拔。
林闻溪怔在原地,耳边仿佛又响起石老七血书中的话语:“……护厂队的老物件……有些老兄弟心没死……”
李正雄,这支作风强悍的游击支队指挥官,竟然也戴着同样的徽章!他是什么人?当年的护厂队员?石老七的战友?他知不知道“黑太阳”的事情?
无数的疑问瞬间涌入脑海,让他呼吸急促。
前方的路,似乎在这一刻,骤然清晰,又变得更加迷雾重重。 那枚意外的军徽,如同一道强烈的烽火,为他指明了方向,也预示着更深的危险与责任。 他不再是一个孤独的流亡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