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未年清明刚过,赣江畔的滕王阁下游人如织,而在与之隔江相望的南昌城西棚户区,却是另一番景象。低矮的土坯房挤挤挨挨,狭窄的巷道污水横流,空气中弥漫着煤烟与霉味混合的刺鼻气息。这天清晨,三辆驴车碾过露水未干的土路,江西医学堂的义诊队伍来到了这片被繁华遗忘的角落。
义诊点设在龙王庙前的空地上。褪色的庙门上,\"风调雨顺\"的匾额已斑驳开裂,两侧的石狮也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学生们刚卸下药材器械,布幡尚未完全悬起,闻讯而来的百姓已经围得水泄不通。老妪拄杖、妇人抱婴、汉子搀父...无数期盼的目光投向这些身着青衫的\"小大夫\"。
\"诸位乡亲,排好队,莫急莫急!\"林闻溪高声维持秩序,声音却很快被淹没在嘈杂中。他第一次直面如此多的病患,手心微微出汗。
首诊是位咳喘老农,面色黧黑,手指关节粗大如竹节。老人佝偻着腰,每说几句话就要停下来喘气。
\"挖了三十年煤...咳咳...肺里都是煤灰子...\"老农扯着破锣般的嗓子,\"郎中说俺这是肺痨,吃多少药都不见好。\"
林闻溪凝神诊脉,指下如按葱管,浮大中空。观其舌苔白腻,问得咯痰灰黑。这分明是《金匮要略》中\"肺痿\"之证,乃长期吸入粉尘所致。
\"老伯,此非肺痨,乃煤尘积肺。\"林闻溪温言解释,\"我给您开个方子,化痰逐瘀,通畅气机。\"
正要落笔开方,忽想起西医听诊之法。借来周振邦的听诊器,贴在老人背部,果然闻及双肺布满湿啰音,如同撕扯帛布。
\"小大夫,这铁家伙贵不?俺可付不起诊金...\"老农惴惴不安。 林闻溪忙解释:\"只是听听声儿,不开药。汤药三文一剂,您老放心。\" 老农这才舒展眉头:\"中!俺信中医实在。\"
那边厢,周振邦遇上难题。一个五岁幼童高热惊厥,四肢抽搐,目睛上翻。家长拒用西药:\"上回吃白药片吐了三天!洋药太猛,娃受不住!\"
顾静昭见状提议:\"针刺十宣穴,或可止痉。\" 周振邦还在犹豫,林闻溪已取针施治。细毫针轻刺十指尖端,不出片刻,抽搐渐止。
\"神了!真是小华佗!\"家长连声道谢。周振邦暗自称奇:\"原以为中医迟缓,竟有如此速效!\"
午时烈日当空,一壮汉搀着老父蹒跚而来。老人腹大如鼓,青筋暴露,面色萎黄如裱纸。
\"水肿三个月了,吃草药消了又肿。\"汉子抹着汗,\"听说洋大夫能抽水?\"
梁启远触诊肝脾肿大,建议穿刺放液。老人连连摆手:\"抽水伤元气!俺村王老汉抽完水人就没了!\"
林闻溪细诊:脉沉细如丝,舌淡苔滑,属脾肾阳虚之候。开实脾饮加减,并嘱忌盐、以赤小豆煮粥代食。
\"先服五剂,若不见效,再想他法。\"林闻溪谨慎交代。 三日后复诊,奇迹出现:腹水竟消大半。老人执意送来自家种的南瓜:\"小大夫,你这方子比抽水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