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李珩因心中莫名烦躁,早早便从衙门回了府。刚踏入二门,就听见院里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只见惜春和史湘云两人牵着手,正急匆匆地往黛玉和探春住的院子里赶,脸上都带着些惊惶与八卦的兴奋。
李珩心下诧异,唤住她们问道:“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史湘云快人快语,立刻说道:“珩哥哥,你没听说吗?前头荣府又出了闹心的事!宝玉房里的金钏儿,因着昨儿和宝玉在太太屋里调笑了几句,被二太太午睡醒来,撞了个正着!便发作起来,说金钏儿勾引爷们儿,行为不端,硬是叫人撵了出去,任凭她怎么磕头求饶都不中用!我们正要去告诉林姐姐和宝姐姐她们知道呢!”
李珩一听“金钏被撵”,脑子里“嗡”的一声,原着中金钏那投井的惨剧瞬间浮现眼前。他脸色骤变,再也顾不得许多,厉声喝道:“包勇!备马!快!”
他来不及解释,旋风般冲出门去,从包勇手中夺过缰绳,翻身上马,一夹马腹,便朝着荣国府后街金钏家中疾驰而去。包勇虽不明所以,但见主子如此焦急,也立刻骑了匹马,招呼了黑云等人一声,急忙追了去。
马蹄声碎,踏起一路烟尘。李珩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但愿还来得及!”
赶到金钏家那低矮的院门外时,只听得里面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傻啊!”李珩心道不好,一脚踹开虚掩的院门,只见院内那口深井旁,金钏的母亲正瘫软在地,捶胸顿足,几个邻居围在井边,面露骇然,议论纷纷,说是“金钏刚跳井了”!
“闪开!”李珩暴喝一声,拨开人群,冲到井边。井口幽深,井下隐约可见微光反射的水面,似乎有个模糊的影子在浮动。他来不及多想,更顾不得什么国公仪态、身份尊卑,一把扯下外袍,对包勇吼道:“找绳子!快!把我放下去!”
包勇大惊:“爷!这太危险了!让奴才下去!”
“国公爷,使不得……”金钏父母和几个邻里还要阻拦,他们哪敢让国公爷冒险?
“滚开!废什么话!快找绳子!”李珩双目赤红,一巴掌将拦在面前的金钏父亲抽到一旁。语气更是不容置疑。边说着,人已经跨进井口,沿着井壁向下攀爬!
绳索很快找来,李珩一手死死抓着绳索,另一头由井上的包勇,和几个壮实邻居拉着,迅速滑下深井。井壁长满湿滑青苔,冰冷刺骨,下落时,手肘膝盖在粗粝的井石上擦出数道血痕。他双脚奋力蹬住井壁,一手死死扣住一处突出的石缝稳住身形,另一条手臂猛地探入冰冷的水中,穿过金钏腋下,将她整个人牢牢箍住,提离水面,让她的头颈露出。
“金钏!金钏!醒醒!”他凑到她耳边厉声疾呼,双手放不开,他只能靠着呼唤,想要把她唤醒。
“咳……咳咳……”金钏噙出几口水,幽幽转醒,见是李珩,泪水混着井水滚落,“珩大爷……您何必……让我死了倒是干净……”
“糊涂!屁话!”李珩手臂因承重和寒冷剧烈颤抖,声音在井壁间撞出回响,“为宝玉那个在你受难时屁都不敢放一个的懦夫死?你死了,他顶天不过挨顿打,哭一场就忘了!你的爹娘呢?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让他们怎么活?还有你妹妹玉钏儿!你死了,她在那府里还有什么指望?王夫人会怎么对她?下一个被羞辱、被逼上绝路的,会不会就是她?”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金钏死寂的心湖炸开。她想起妹妹纯真的笑脸,父母哀戚的眼神,求死的意念瞬间动摇。她看着李珩因死死扣着石缝而青筋暴起、鲜血淋漓的手,再想到宝玉的退缩,心中悲愤与感激交织。
此时,井口的绳索再次垂下。李珩正要劝她动手将她和自己捆住,金钏却猛地用尽力气反过来死死抱住他的腰,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嘶哑与执拗:“珩大爷既救了奴婢……奴婢这条命就是爷的!求爷答应……收了我跟玉钏吧,救奴婢姐妹脱离了那火坑,奴婢愿意像晴雯、平儿几个一样!侍奉大爷您身边,不然……不然奴婢现在就松手!左右活着也是让人戳脊梁骨,还不如死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