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一改往日谦恭之态,面色铁青,须发微颤,毫不客气地当面斥责贾府欺凌他守寡多年的女儿,纵容府中下人污蔑李纨清誉。言至激动处,竟一把拉住贾赦、贾政的衣袖,非要即刻进宫面圣,“请陛下主持公道!”
贾赦横眉怒目,言语间暗含威胁;贾政则赔尽小心,连连作揖道歉;连贾母也亲自出来,软语劝慰,道是家事何须闹至御前。奈何李守忠生性固执,此刻更是认定女儿受了天大的委屈,任凭说破天去,就是油盐不进,死活不肯松口,咬定非要去御前参奏一本不可。
直闹到天色擦黑,李守忠才愤然拂袖而去。可次日一早,竟又准时登门!如此一连两日,不依不饶。贾家近年来屡屡犯错,圣眷已大不如前,哪里还经得起这般御前丢脸?阖府上下被搅得人仰马翻,无可奈何。偏偏又不敢把他挡在门外不见,万一他在门口闹起来,那岂不是越闹越大?
贾母无法,只得派了鸳鸯去请李纨回府,意欲安抚。谁知一向温婉恭谨、孝顺知礼的李纨,此次竟异常决绝,直言道:
“琏二爷欺我无依无靠,肆意欺凌;府上坐视下人污我清白。纵无人肯为我这区区女流做主,我也绝不再任人侮辱!若府上不能还我清白,也不必再劝,索性请老太太派人来,一根白绫勒死了我,将尸首拖回去便是!既能保全贾家名声,也……让我干干净净,免受污名!”
她语气悲凉却坚定,转而道:“鸳鸯姑娘,回去禀告老太太,靖安侯已回京。我已托人求告于他,请他遣锦衣卫如实调查,我定要自证清白!”
贾母、贾政闻得回报,相视愕然,扼腕长叹。他们不仅忧心李纨的刚烈,更惧怕那李珩果真来闹——谁不知他早已放话,绝不会坐视王熙凤与李纨受人欺侮而不理。
王夫人见状,再次鼓动唇舌,向贾母和贾政进言:“老太太,老爷,为着贾家百年名声着想,不如……就此顺了李家的意,让他们将纨姐儿接了回去。往后她是另觅人家婚嫁也好,归家守节也罢,总好过如今这般闹得满城风雨,若真惹来锦衣卫,我贾家颜面何存啊!”
贾母与贾政闻言,面面相觑,一时犹豫难决。
香山之上,寒松覆雪。李珩亲自为红剑守灵三日,不眠不休,直至将其棺椁安葬于香山南麓一处风水佳穴。又特意请来高僧名道,打醮诵经,做法事超度。
所幸此前为红剑聘下的那位,当初从掖庭宫出来的妻子钱氏,已怀有身孕,红剑总算不曾绝后。李珩亲自选了几个最是安稳妥帖的丫鬟婆子前去悉心照料,并对钱氏郑重承诺:日后她们母子便是靖安侯府的亲人,无论所生是男是女,皆为他李珩的义子义女,由他亲自抚养成人。钱氏每月的例银,一概比照府中秦可卿、林黛玉等几位太太的份例。
钱氏感激涕零,叩谢不止。
红剑下葬后的次日,李珩方才下山回城。年关已近,他索性下令让工坊全面停工放假,所有工人年节回家休息当口,工钱照发。沈墨兰、探春、平儿,袭人、麝月等人,连同吴婉容等大小管事,一同随之下山回府过年。红剑的遗孀钱氏,自然也被一同接下山,在靖安侯府中专辟了一处清静院落妥善安置,以免她触景生情,亦便于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