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重得仿佛能拧出汁水来。玄顽子独立于翻涌不休的云海之巅,脚下是无垠洪荒大地上零星散布、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的人族部落篝火。他混元无极、万劫不磨的道心,此刻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古井,波澜骤起,难以平息。白日里,岩磊那带着哭腔、字字诛心的诘问,如同最锋利的先天剑器,一遍又一遍在他神魂深处回响、切割。
“师父!您是我们所有人的圣父啊!”
“您神通广大,无所不能!”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的族人,活的……活的比山里那些只知道打架和吃生肉的野兽,还要辛苦?!还要可怜?!”
“他们为什么不会您传下的,能让我们吃饱、穿暖、住在不怕风雨的房子里、不用这样吃生肉、不用害怕黑夜的法术呢?!”
“您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为什么不帮帮他们?!为什么不教教他们?!”
“圣父……圣父不是应该……应该让大家都过得好吗?!”
每一句诘问,都伴随着脑海中闪过的、石肤氏部落那茹毛饮血、与兽争食的血腥场景,那些蜷缩在寒冷石堆中瑟瑟发抖的身影,那些在泥地里挣扎、眼神空洞麻木的孩童……这些曾经被他以“游戏洪荒”、“红尘炼心”、“个体考察”等理由下意识忽略或轻描淡写掠过的画面,此刻在徒弟那纯粹至极的拷问下,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刺眼,带着血淋淋的重量,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那张惯常挂着玩世不恭笑容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空白的茫然与沉郁。混元无极的圣尊威仪,在这最原始、最直击灵魂的苦难与自身长久疏忽而产生的、冰冷刺骨的愧疚感面前,仿佛脆弱得不堪一击。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这双足以开天辟地、搅动混沌、硬撼道祖的双手,指尖却仿佛沾染了无形的、源自亿万子民苦难的血污。
“……圣父之名……”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干涩,在呼啸的夜风中几乎微不可闻,“我玄顽子……受之有愧。”
这四个字吐出,仿佛耗尽了极大的力气。他一直以为,自己传下大道,偶尔游戏人间,顺手帮衬一下看得顺眼的小辈,便已算是尽了“圣父”之责。却从未真正低下头,弯下腰,去仔细看一看,那些称他为父的、最广大的普通族人,究竟过着怎样一种朝不保夕、与野兽无异的生活。他的疏懒,他的傲慢,他那高高在上的混元视角,在此刻化作了无数根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他的道心之上。
【叮!检测到宿主道心出现剧烈波动,情绪模块加载中……加载完毕。系统评价:嗯,看来这次是真的被戳到肺管子了?可喜可贺,铁石心肠的乐子人终于开始反思了?不过光愧疚有用吗?能当饭吃还是能让人族立刻住上大房子吃上熟肉?】
脑海中系统的吐槽依旧带着惯有的戏谑,但玄顽子此刻连回怼的心情都欠奉。他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任由那复杂的情绪如同混沌潮汐般在胸中翻涌、冲撞。
就在这时,一股温润、浩瀚、蕴含着无限生机与造化玄妙之意的道韵,如同月华般悄然洒落,无声无息地浸润了这片被沉重氛围笼罩的云海。这气息慈悲、圣洁,带着创世之初的纯净与母性的包容,轻柔地抚慰着他那激荡难平的心神,仿佛有一只无形而温暖的手,在试图抚平他道心上的褶皱。
虚空之中,点点灵光汇聚,一道风华绝代、圣洁无暇的身影悄然凝聚。女娲娘娘降临于此,她依旧身着宫装,容貌绝世,但此刻那双蕴含着星辰生灭、万物轮回的明眸中,却带着与玄顽子同源的悲悯与难以掩饰的痛楚。她并未立刻开口,只是静静地与玄顽子并肩而立,目光同样投向下方那片在黑暗中挣扎求存的土地,仿佛能穿透无尽距离,看到那些在寒冷、饥饿、恐惧中瑟瑟发抖的“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