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残符惊变(2 / 2)

傩面血祭

西市的夜比别处更喧闹,却也更诡秘。三更时分,寻常商铺早已歇业,唯有胡记香料铺后巷还亮着红灯笼,猩红的光透过灯笼纸,将青石板染得像泼了血。沈昭拢了拢身上的胡商袍,高鼻深目的伪装下,一双眼睛锐利如鹰——他是玄镜司最擅长伪装的密探,今夜要潜入这场诡异的傩祭。

“咚——咚——”沉闷的鼓声从巷深处传来,混着胡语的吟唱,让人头皮发麻。沈昭贴着墙根潜行,绕过堆着香料的木箱,眼前忽然开阔:一片空地上搭着丈高的祭坛,黑布蒙顶,十二盏羊角灯笼围着祭坛摆放,照亮了祭坛上的祭品——不是牛羊,而是七个缠着红布的木牌,牌上刻着的狼纹,赫然是柳氏的族徽!

“是柳家的族徽!”沈昭屏住呼吸,指尖扣住腰间的短刀。祭坛下站着十几个戴傩面的胡商,为首的正是胡记老板,他戴着青面獠牙的傩面,手里举着柄沾血的弯刀,正对着木牌念念有词。

鼓声骤停,胡商们忽然掀开祭坛下的黑布,七口漆黑的檀木棺缓缓升起,棺木边缘刻着北斗七星的纹路,恰好按“天枢”到“摇光”的方位排列。“北斗阵!”沈昭心头一紧,这阵法与镜冢星图的北斗方位分毫不差,七口棺对应七颗星,显然藏着更深的用意。

胡商们撬开第一口棺盖,腐臭混着香料的气味扑面而来。沈昭借着灯笼光细看,棺中躺着具女尸,面容已腐,发髻上却插着支鎏金梅花簪,簪头的梅花纹正是柳氏女子特有的样式——柳若薇的发间就常插一支同款。

“七口棺,七个女子,都戴柳家簪子……”沈昭指尖冰凉。他想起柳彤政?卷宗里提过,三年前朔州粮草营有七位负责记账的女子失踪,当时李嵩以“逃兵”结案,难道都死在了这里?

趁胡商们转身取祭品的间隙,沈昭如狸猫般窜到祭坛后,指尖在石壁上摸索——柳彤政?曾在密信里提过“胡记祭坛暗格藏秘”。果然,摸到块松动的砖石,用力一按,石壁“咔嗒”弹开,露出个暗格。暗格里塞着些残破的文书,最上面的残页上印着兵部的印章,墨迹未干的“调粮”二字旁,还留着半个模糊的“李”字。

“是伪造的调粮文书!”沈昭飞快将残页塞进袖中,刚要合上暗格,眼角余光瞥见祭坛中央的供桌——供桌上摆着个银质傩面,比其他傩面更精致,内侧似乎刻着字。

他屏住呼吸,假装整理衣袍靠近供桌,指尖飞快拂过傩面内侧,触感冰凉,刻痕清晰——竟是一行生辰八字!沈昭瞳孔骤缩,这八字他太熟悉了,是陈默的生辰!陈默幼年失怙,生辰只有玄镜司卷宗和他自己知道,胡商怎么会刻在傩面里?

“谁在那里?”胡商老板忽然回头,青面獠牙的傩面在灯笼下格外狰狞。沈昭猛地矮身,从祭坛下的缝隙钻回暗处,只听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胡商们已发现暗格被动过。

他不敢停留,借着夜色翻出后巷,直奔西市茶楼。陈默和苏婉正等在二楼,见他满身冷汗闯进来,立刻关紧门窗。“陈校尉,苏姑娘,你们看这个!”沈昭掏出残页和记下的生辰八字,“胡商在用北斗阵祭祀,棺中女尸戴柳家簪子,暗格里有伪造的调粮文书,还有……这傩面内侧刻着你的生辰!”

陈默接过残页,指尖抚过“李”字和伪造的印章,与之前的通关文牒笔迹如出一辙:“是李嵩的手笔。他让胡商用北斗阵祭祀,是在掩盖杀迹——七口棺对应镜冢星图的北斗,那些女子定是发现了他倒卖粮草的秘密,被灭口后用来祭阵。”

苏婉盯着生辰八字,眉头紧锁:“傩祭常用来‘厌胜’或‘认亲’,把你的生辰刻在傩面里,要么是想诅咒你,要么……是有人知道你的身世,在传递消息。”她忽然想起镜冢的林氏契约,“陈默,你左腰的胎记是林氏图腾,柳家、林家、苗疆圣女……这傩面生辰会不会和你的身世有关?”

柳明轩刚从祖宅赶来,玄甲上还沾着尘土,闻言握紧狼符:“胡商是李嵩的爪牙,他们祭祀用柳氏族徽,杀戴柳家簪的女子,分明是在针对柳家!那些文书残页,定是他们伪造调粮、私通突厥的证据!”

陈默指尖摩挲着生辰八字,心头翻涌。幼年时母亲临终前曾说:“若遇戴傩面知生辰者,便是故人,也可能是仇人。”如今看来,他的身世果然与这场阴谋脱不了干系。“沈昭,你看清为首胡商的傩面样式了吗?”

“青面獠牙,额头有个‘胡’字印记。”沈昭回忆道,“他们祭祀时念的胡语里,总提到‘黑风口’和‘九月九’。”

“九月九!”陈默猛地站起,高秉晨掉落的密信上正是这个日期,“李嵩要在九月九用伪造的文书,通过黑风口把粮草交给突厥!这些女尸、伪造文书、傩祭,都是为了掩盖这场交易!”

窗外的风卷着灯笼摇晃,将众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苏婉将文书残页与镜冢星图比对,忽然指向“天权”星的位置:“七口棺的‘天权’位是空的,暗格也是在对应位置发现的,说明李嵩还少一具‘祭品’——他要找的第七个知情人,还活着!”

陈默握紧腰间狼符,狼符内侧的回鹘文似乎与傩面生辰隐隐呼应。他知道,这场傩祭不仅暴露了李嵩的交易日期,更将他的身世卷入其中——傩面内侧的生辰,究竟是诅咒,还是故人留下的线索?而那第七个活着的知情人,又会是谁?

陈默攥紧傩面生辰的纸条,指尖陷入掌心。窗外传来梆子声,子时三刻,西市的夜风卷着胡饼的香气,却掩不住他左腰胎记传来的灼烧感——那是林氏图腾在发烫。

“陈校尉,你的手……”苏婉忽然惊呼。陈默低头,只见左腰的胎记透过薄衫透出微光,暗红纹路竟与傩面内侧的生辰八字诡异地重叠!他猛地撕开衣襟,胎记中心浮现出极小的突厥文:“九月初九,黑风口,见汝父。”

“这是……突厥文?”柳明轩瞳孔骤缩,“我在朔州见过突厥使者的密信,这字迹与他们的狼头印章一模一样!”

沈昭盯着胎记,忽然想起什么:“三年前苗疆巫蛊案,我在俘虏身上见过类似印记。当时老巫医说,这是‘天狼血脉’的标志,只有突厥可汗的直系后裔才有资格纹在身上。”

陈默只觉一阵眩晕,幼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母亲临终前曾用苗疆蛊毒在他胎记上刻下封印,说“若见北斗狼纹,便是血脉觉醒时”。他踉跄着扶住桌案,狼符从怀中滑落,内侧的回鹘文突然与胎记文字产生共鸣,发出幽幽蓝光。

“陈默,你看!”苏婉指着狼符,“回鹘文的‘狼’字写法,与你胎记上的突厥文‘父’字,在镜冢星图上正好对应‘天权’星位!”

陈默猛然抬头,镜冢星图的“天权”位置正是胡记祭坛空棺的方位。他忽然明白:“柳公的镜冢星图,不仅是漕运路线,更是血脉图谱!李嵩用北斗阵祭祀,实则是在寻找七位‘天狼血脉’,用他们的血打开时空裂隙!”

“可你是陈家人,怎么会有突厥血脉?”柳若薇颤抖着问。

“我娘……”陈默声音沙哑,“她原是林氏后人,嫁入陈家前,曾在突厥王庭做过巫女。”他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她说我爹是‘镜中之人’,永远活在过去……”

话音未落,楼下传来激烈的打斗声。沈昭掀开帘子,只见胡商老板带着戴傩面的手下包围了茶楼,青面獠牙的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幽光。“陈校尉,他们冲上来了!”

陈默将狼符和傩面收入怀中,指尖抚过胎记:“苏婉,带若薇从密道走。明轩,你去通知秦琼将军,让他封锁黑风口。沈昭,跟我去会会这些‘天狼祭祀’。”

三人分头行动时,陈默忽然被柳若薇拉住衣袖。少女将那未绣完的寒衣塞进他手中:“父亲说这寒衣‘首尾要在月圆夜’,如今月圆未至,可我总觉得……”她指尖在“黑风口”的针脚轻轻一挑,露出内层藏着的半块玉璜——正是三年前朔州粮草营失踪的信物!

陈默接过玉璜,发现背面刻着极小的“林”字。他猛然想起镜冢的林氏契约,原来柳家与林家早有盟约,共同守护粮道。而这玉璜,正是开启黑风口时空裂隙的钥匙!

胡商们撞开二楼房门时,陈默已抱着寒衣从窗口跃下。他在房檐间穿梭,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修长,左腰的胎记在奔跑中愈发灼痛。终于,他在一处偏僻巷口停下,身后的脚步声却突然消失。

“陈默,我等你很久了。”沙哑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陈默转身,只见胡商老板摘了傩面,露出一张熟悉的脸——竟是玄镜司失踪三年的老捕头!

“刘叔?!”陈默震惊。老捕头左脸的刀疤在月光下泛着青黑,那是三年前追捕突厥奸细时留下的。“你……”

“我是突厥的‘天狼祭司’。”老捕头冷笑,指尖抚过刀疤,“当年李嵩让我假死,实则是让我混入玄镜司,替他寻找‘天狼血脉’。”他忽然扯开衣襟,心口纹着与陈默胎记相同的狼头图腾,“你看,我们流着相同的血。”

陈默握紧寒衣里的玉璜,只觉血脉偾张。老捕头身后,十二位戴傩面的胡商围成北斗阵,青面獠牙的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幽光。“李嵩要在黑风口用七位‘天狼血脉’的血打开时空裂隙,”老捕头逼近,“而你,正是第七位!”

陈默突然将玉璜砸向地面,寒衣的银线在月光下爆发出刺目光芒。十二面铜镜从寒衣中飞出,正是镜冢的十二面青铜镜!镜光交汇,将老捕头的影子投在墙上,竟与三年前朔州粮草营遇袭时的突厥首领轮廓完全重合!

“原来你才是杀害我妹妹的凶手!”高秉晨的怒吼从屋顶传来。他握着染血的短刀,身后跟着十几个身着麻衣的粮草营老兵,“我们查清楚了,那七个刻痕对应的正是七位押运官,而你,就是当年的监军!”

老捕头脸色骤变,狼头图腾在胸口疯狂跳动。陈默趁机将玉璜嵌入狼符,狼符内侧的回鹘文与胎记文字瞬间融合,发出璀璨的蓝光。他只觉一股暖流涌入血脉,幼年记忆如潮水般清晰——母亲抱着他站在镜冢前,镜中映出的竟是李嵩的脸!

“李嵩是我爹?!”陈默震惊。镜中李嵩穿着玄镜司的飞鱼服,与母亲相拥,背后的星图正是镜冢的北斗方位。

“没错,你是李嵩与林氏圣女的儿子。”老捕头突然狂笑,“李嵩为了得到时空裂隙的秘密,假意与林氏结盟,实则用你娘的血祭阵。而你,将成为打开裂隙的最后钥匙!”

话音未落,老捕头猛地刺出匕首。陈默本能地侧身,却见寒衣的银线自动织成盾牌,十二面铜镜同时亮起,将老捕头的身影吸入镜中。镜面上浮现出李嵩的身影,他冷笑着将母亲推入裂隙:“林氏圣女,你以为牺牲自己就能封印裂隙?我有儿子,他会替我打开它!”

陈默只觉一阵剧痛,左腰的胎记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他的瞳孔变成了幽蓝色,浑身笼罩在狼形光雾中。老捕头的匕首在光雾前寸步难进,最终化为齑粉。

“陈默,快用玉璜封印裂隙!”苏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她和柳若薇带着秦琼的军队赶到,玄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陈默将玉璜嵌入狼符,狼符与玉璜融合,化为一把闪烁着蓝光的钥匙。他将钥匙插入地面,镜冢的星图突然在黑风口方向浮现。裂隙缓缓打开,露出里面堆积如山的粮草——正是三年前失踪的赈灾粮!

“李嵩,你的阴谋结束了!”陈默的声音带着狼嚎般的回音。裂隙中,李嵩的身影逐渐清晰,他惊恐地看着陈默:“你……你竟然觉醒了天狼血脉?!”

陈默举起钥匙,十二面铜镜的光芒汇聚在他手中:“我是陈默,也是林氏后人。这裂隙,我会亲手封印!”

随着钥匙插入裂隙,时空开始扭曲。李嵩的身影在裂隙中挣扎,最终被吸入无尽的黑暗。老捕头和胡商们的傩面纷纷碎裂,露出惊恐的面容,随后也被吸入裂隙。

黑风口恢复了平静,粮草重新现世。陈默跪倒在地,左腰的胎记恢复了正常,狼形光雾消散。苏婉上前扶住他,发现寒衣的银线已全部断裂,十二面铜镜散落在地,镜面映出陈默苍白的脸。

“陈默,你没事吧?”苏婉担忧地问。

陈默抬头,看向初升的朝阳:“我没事。只是……我终于知道我是谁了。”

远处,秦琼带着军队押解着李嵩的余党走来。柳明轩扶着柳若薇,看着满地的粮草和破碎的傩面,眼中既有悲痛,也有释然。

“父亲的仇,终于报了。”柳若薇轻声说。

陈默握紧手中的钥匙,转身看向黑风口的方向。他知道,这场跨越二十年的阴谋虽然结束,但新的挑战还在前方。他的身世之谜,镜冢的秘密,还有林氏与突厥的渊源,都将指引他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朝阳升起,长安城的轮廓在晨光中逐渐清晰。陈默深吸一口气,将钥匙收入怀中。他知道,属于他的传奇,才刚刚开始。

夜色更深,西市的鼓声早已停了,唯有胡记后巷的红灯笼还亮着,像一双双窥视的眼睛,盯着长安的夜空。一场围绕粮草、血祭、身世的迷局,正随着北斗阵的排列,愈发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