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次，寒意中夹杂的不再是对梦境的恐惧，而是对人性，尤其是帝王心术深处那幽微难言角落的一丝洞察所带来的震撼。
两人下意识地交换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了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监正在心中暗暗叹息，甚至带上了一点不敬的吐槽：
皇上啊皇上……这可就是您……有点不厚道了啊……
您一边把所有的好东西、所有的期望都压在太子殿下身上，恨不得他立刻成为千古明君；
一边又在潜意识里，因为这份过于沉重的期望和太子日渐耀眼的光芒，而感到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忌惮？
甚至还做了这么个梦，把殿下梦得那般凄惨，把其他阿哥梦得那般不堪……
这倒真是……好处都让您占全了。
将殿下捧作中天之骄阳的是您，唯恐灼伤眼眸而先在梦中降下漫天风雪的，竟也是您？
这念头太过大逆不道，两人赶紧将其压下，但心中对那“梦境”的根源，却已然有了一个更加立体、也更加令人唏嘘的认知。
这已不仅仅是压力导致的幻觉，更牵扯到了帝王心术深处，那连自身都可能无法完全掌控的、复杂而矛盾的情感暗流。
*
康熙是何等人物？
他执掌乾坤数十载，洞察人心几乎已成本能。
虽然监正与监副始终死死低着头，但那瞬间的身体僵硬、细微的呼吸变化，以及那几乎要实质化的、混合着“恍然大悟”、“同情”乃至最后一丝“原来如此”的复杂情绪，又如何能逃过他的感知？
他甚至不需要去刻意揣摩，就能大致勾勒出底下这两人此刻脑中正在转着什么念头。
无非是觉得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要么是觉得被儿子们“冷落”了心里委屈，要么是潜意识里对保成过于优秀产生了什么莫名其妙的忌惮！
想到这里，康熙胸口一阵发闷，差点没当场气笑出来！
这两个榆木脑袋！
他让他们来是解决问题的，是希望借助他们观星测象的学识，看看能否从玄学角度印证或解释这梦境背后的天机！
他们倒好，问题没解决，反而在这里暗戳戳地编排起他来了？！还敢觉得他不厚道？！
他怎么可能会那么想？！
一股无名火夹杂着被误解的憋屈感在康熙心中升腾。
他对保成，那是百分百的信任，毫无保留的爱重！
这份父子之情，历经生死考验，早已超越了寻常的帝王与储君关系。
他将大清的未来、爱新觉罗氏的荣耀都托付在保成身上，对他寄予厚望，倾力培养，何曾有过半分他们臆测的那种龌龊心思？
是，保成日渐优秀，声望愈隆，他这做阿玛的只有骄傲和欣慰，恨不得向全天下宣告他有一个多么出色的继承人！
那些潜藏的、可能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所谓“不安”和“忌惮”？
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是这两个蠢材以自己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