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
三人没有任何犹豫,迅速依次侧身闪入其中,王坚最后一个进入,反身用肩膀抵住门板,缓缓地、尽可能无声地将这扇沉重的庇护所大门重新推拢。当大门彻底闭合,那沉重的锁死声仿佛一道分界线,瞬间将外面那个充满窸窣声和危险的诡异世界隔绝开来,带来一种近乎奢侈的短暂安宁。
哨所内部空间不大,不足三十见方,光线极其昏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空气凝滞不动,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灰尘和陈旧霉变的味道,但却奇异地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久违了的微弱安全感。借着从门缝和几个位置很高、极为狭小的透气孔透入的微弱光线,可以勉强看清内部的陈设简单到了极点:几张固定在地上的金属床架早已锈蚀,上面只剩下一些腐朽不堪的碎屑;一个倾倒的武器架空空如也;角落里还有一个半人高、同样布满厚厚灰尘的金属柜子。墙壁是由厚重的、切割粗糙的石块垒砌而成,上面残留着一些早已黯淡无光、难以辨认的符文刻痕,似乎曾起到加固墙体、隔绝能量探测的作用。地面积满了厚厚的灰尘,踩上去如同陷入雪地,留下清晰的脚印。
虽然处处透着简陋与破败,但这里坚固、隐蔽,暂时性地将他们与外部那无边无际的危险隔绝开来。
“总算……他妈的有……有个能喘口气的地方了……”炎烬长出一口气,那口气中带着血沫,他几乎要彻底虚脱般地靠着墙壁滑坐下去,但立刻被地上扬起的浓密灰尘呛得发出一连串剧烈的咳嗽。
王坚先是仔细地、一寸不漏地检查了整个哨所内部,确认没有任何其他出入口,也没有潜藏任何活物或陷阱危险,这才真正稍稍放松下来紧绷的神经。他将残刀小心地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自己也找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坐下,立刻开始闭目调息,尽全力恢复着几近枯竭的体力和近乎涣散的守护意念。
凌湮却没有立刻休息。他强打着如同灌铅般沉重的精神,开始仔细探查着这个小小的、尘封的庇护所。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半人高的金属柜子上。柜门紧闭,上面只有一个简单的、已经锈蚀的卡扣。
他走上前,轻轻拂去柜门上的厚重积尘,露出了他稍一用力,伴随着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柜门被打开了。
柜子里的东西寥寥无几:几卷用某种未知兽皮制成的、边缘早已卷曲破损严重的卷轴;一个干瘪开裂、空空如也的皮质水袋;还有一小堆黑乎乎、如同煤块石子般的东西,捏上去硬邦邦的,似乎是某种早已变质腐坏、无法食用的应急口粮。
凌湮的注意力立刻被那几卷兽皮卷轴所吸引。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卷,动作轻柔地摊开在布满灰尘的金属床架之上。
卷轴上用某种暗红色的、不知是矿物颜料还是早已干涸血液书写的字迹大多已经模糊不清,难以连贯阅读,而且使用的是一种极其古老的、属于守墙者内部的文字符号体系。凌湮只能凭借有限的认知和上下文,连蒙带猜地勉强辨认出其中少数断续的词汇和短句。
“…观测记录…能量潮汐异常…峰值持续攀升…”
“…‘内环区’波动剧烈加剧…恐有惊天变故发生…”
“…‘静滞殿’外层封印出现裂隙…亟需人手加固…然人手严重不足…”
“…撤离命令已下达…要求携带所有核心物品…前往第七汇合点…”
“…他们放弃了外围…归途已彻底断绝…”
这些断断续续、支离破碎的词汇和短句,如同破碎的镜片,勉强拼凑出一些令人心惊肉跳的模糊片段信息。内环区、静滞殿、撤离、放弃、归途已断……这些词句与之前在那本金属薄片书上看到的零星信息相互印证,逐渐勾勒出一幅更加清晰的、充满绝望与背叛色彩的黑暗图景——长城内部的守墙者体系似乎遭遇了无法想象的巨大变故,核心区域(内环区)出现了重大问题,某个被称为“静滞殿”的关键地点需要紧急维护,而最终,他们接到了来自上层的撤离命令,但却有人被留下,或者……被彻底地、无情地放弃了。
凌湮的心脏微微沉了下去,一股寒意顺着嵴椎蔓延。他们三人千辛万苦、几乎付出生命代价才闯入的这片区域,似乎并非想象中的希望之地或避难所,而更像是一个被精心掩盖的、更加庞大而绝望的坟墓。
他沉默地收起卷轴,目光缓缓扫过这个狭小而尘封的哨所。这里,曾经也有活生生的守墙者在此驻守、观测、记录,最终却只能在命令或绝望中,带着或是被带着所谓的核心之物撤离,将这片浸透着血与火的庞大废墟彻底遗忘。
而他们这三个不速之客,阴差阳错地撞入了这片被时光和命运遗弃之地,前方等待着他们的,究竟会是渺茫的生机,还是更深沉的毁灭?那个所谓的“内环区”和“静滞殿”,又究竟隐藏着怎样惊心动魄的秘密和足以致命的危险?
极致的疲惫如同冰冷的海潮般阵阵袭来,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淹没。凌湮晃了晃越发沉重、如同要裂开般的脑袋,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他知道现在必须争分夺秒地休息。他缓缓走到门口,将耳朵贴近冰冷的大门,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动静,确认暂时只有永恒的死寂后,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墙角,靠着冰冷的石壁坐下,将逝川枪紧紧横于膝上,怀抱散发着微弱莹光的魂茧,终于闭上了无比干涩沉重的双眼。
尘封的哨所彻底陷入了短暂的、绝对的寂静之中,只有三人粗重而疲惫的呼吸声在此起彼伏,交织成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生命律动。在这片被遗忘的长城内部废墟深处,这处微不足道的避难所如同惊涛骇浪中偶然浮现的微小气泡,脆弱却珍贵地暂时隔绝了外界的无尽危险与未知,给予了他们一丝宝贵的、喘息恢复的时间。
然而,无论是凌湮、王坚还是炎烬,他们心底都无比清楚,这短暂的平静如同镜花水月。一旦他们恢复哪怕一丝一毫的力量,就必须立刻再次面对这片浩瀚而致命的钢铁樊笼,去寻找那渺茫到近乎虚幻的生机,去揭开那被重重尘埃与岁月掩埋的、血淋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