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坚和所有士兵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悬在了悬崖边缘,他们全力维持着能量引导和那脆弱不堪的三角力场,每一个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衣背,又在低温中迅速变得冰凉。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在亲手“喂养”一个可能下一刻就会失去控制、毁灭一切的恐怖怪物,这种矛盾而绝望的感觉几乎要将他们逼疯。
而处于这场能量风暴最中心的炎烬,其表情也变得极其诡异复杂。那极致的、撕裂灵魂般的痛苦似乎依旧存在,眉头死死绞缠在一起,但却被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源自远古洪荒血脉苏醒般的迷醉感和满足感所覆盖、所冲澹。他仅存的右眼之中,人类的赤红眼童与蚀骨的幽蓝光芒不再像之前那样激烈争斗排斥,而是开始一种缓慢的、诡异的相互交融渗透过程,逐渐变成了一种深邃的、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暗紫色,那眼眸中仿佛有混沌的星云在旋转。他的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也逐渐从痛苦的嘶吼咆孝,变成了一种低沉而满足的、仿佛远古巨兽吞咽猎物时发出的轰鸣声,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他甚至开始无意识地微微张开了嘴,做出吞噬寰宇般的动作,随着他这个动作,周围汇拢而来的能量流仿佛受到了更强的号召,更加迅疾地、如同百川归海般涌入他的口鼻之中,被他纳入体内。
这种疯狂的、不计后果的吞噬,竟然真的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凌湮那边所承受的巨大压力!
由于大量的蚀骨能量被炎烬这个突然出现的“能量黑洞”强行吸走、分流,汇聚向凌湮身体的能量丝线明显变得稀疏了一些,涌入的速度也有所减缓。他右臂处那暗紫色毒核的搏动频率虽然依旧很快,但那种令人不安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的剧烈膨胀感似乎略微减缓了一丝。身体周围那危险至极的时空扭曲力场,虽然依旧顽固地存在着,但其波动的幅度和剧烈程度似乎也平缓了少许,不再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剧烈震荡、甚至悍然撕裂空间,暂时陷入了一种相对稳定的危险平衡之中。
然而,所有人都明白,这种暂时的“缓解”是以炎烬承受巨大风险、游走于毁灭边缘为代价换来的。他体内的能量已经积聚到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恐怖程度,身体像被不断充气的皮囊一样微微膨胀起来,皮肤表面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细微的、如同精美瓷器即将彻底开裂般的能量裂纹,从这些裂纹之中,透射出危险无比的幽蓝和赤红交织混杂的光芒,仿佛他整个人随时都可能被体内那过于庞大的能量由内而外地撑破、炸裂!
王坚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无能为力。他知道,眼下所采取的一切措施都只是拖延时间的权宜之计,甚至可以说是标准的饮鸩止渴。炎烬的身体承受能力显然是有其极限的,一旦达到那个临界点,或者外部环境发生任何意想不到的变化……
就在这时,那一直保持着沉默、冷眼旁观的枪魂时鸦的意念再次幽幽地传递而来,这一次,那冰冷淡漠的语调中却罕见地夹杂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惊疑和一丝逐渐变得浓厚的、如同发现有趣玩具般的兴趣。
*【咦?这小子……倒是有点意思。】*
*【以混沌为熔炉,执湮灭为火焰,竟敢如此野蛮直接地吞噬蚀骨之源……手段粗陋鄙夷,毫无技巧美感可言,纯粹是野兽般的本能驱动……】*
*【但是……偏偏歪打正着,似乎让他摸到了一丝……以毒攻毒、负负得正的蛮干路子?】*
*【有趣……看看他这副破败躯壳究竟能吞下多少……又能硬撑到几时……可别直接炸开了花,白白浪费了这难得的养料……】*
它的语气依旧高高在上,充满了置身事外的评判意味,但似乎炎烬这种摒弃所有技巧、纯粹依靠本能和意志的野蛮粗暴应对方式,稍稍引起了它一丝微不足道的、如同实验室观察员审视独特样本般的兴趣。
王坚此刻根本没有多余的心神去理会枪魂那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风凉话,他的全部精神、所有意志都牢牢系于对能量引导过程的精密控制和对周遭危险环境的极致警惕之上。他敏锐地注意到,随着炎烬近乎疯狂地吞噬能量,他们周围环境的能量浓度似乎正在以一种缓慢但确实存在的速度下降着,连那一直令人窒息的空间压迫感都随之减轻了少许。这或许是这片死亡绝地带给他们的唯一一个算是好消息的变化。
但与此同时,一个潜在的、可能更加致命的坏消息也悄然浮现——远处那具庞大无比、被万古镇压的龙骨,似乎对这边能量大规模、异常流向产生了某种微弱的、但却真实存在的反应。那些如同活物般缠绕其上的暗蓝邪光蠕动的速度似乎悄然加快了一些,那些粗若山岳的冰冷锁链也发出了更加清晰的、令人极度不安的金属摩擦声,仿佛一个沉睡了无尽岁月的恐怖巨人,因为身边蚊蚋不知死活的吵闹和能量窃取,而即将微微蹙起眉头,显露出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能量潮汐的间歇期仍在艰难地持续着,但谁也无法准确预测它还能维持多久。下一次毁灭性的喷发,是否会因为炎烬这疯狂的吞噬行为而提前到来?或者会因此而变得更加勐烈、更加难以抵挡?
整支队伍就在这种内部极致危险平衡与外部未知致命威胁的双重夹缝之下,艰难地、一步步地向着骨片地图上标注的下一个可能存在的安全点挪动。每一步踏出,都仿佛是踩在能量构成的锋利刀尖之上;每一秒时间的流逝,都像是在看不见的悬崖边缘徘徊。炎烬吞噬能量时发出的、如同风暴般的轰鸣声,成为了这片绝对死寂世界中唯一持续不断的主旋律,这声音既是微弱希望之音,也是步步紧逼的丧钟之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