爨寨中,阿依正和吉克整理新采的草药,看到刘昌去而复返,风尘仆仆,脸上是掩不住的焦灼,她心中便是咯噔一下。
待听到是秦玥急着让她回去,那股不祥的预感如同阴云般瞬间笼罩了她。
她甚至来不及多问,吉克已利落地帮她收拾好随身的药囊和几件衣物,催促道:
“快去!林郎中那里耽搁不得!寨子里一切有我!”
回石城的路,阿依感觉是那样的漫长。
终于赶到小院外,阿依几乎是跌下马背,踉跄着冲进院子。
午后的阳光正好,暖洋洋地铺满了整个院子,院子里的树也投下斑驳的碎影。
林郎中闭目躺在躺椅里,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安静得如同睡着了。
秦玥守在一旁的小凳上,目不转睛的盯着林郎中。
拉则蹲在廊下的泥炉旁,正专注地盯着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和苦味的药罐。
这一幕,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宁静。
阿依放轻脚步,几乎是屏着呼吸走上前。
仿佛心有灵犀,躺椅上的林郎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有些浑浊和涣散,但在看到阿依的瞬间,却像即将燃尽的烛火迸发出最后一点明亮的光晕。
他艰难地牵动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虚弱却无比温柔的微笑。
那只枯瘦如柴的手,颤巍巍地抬了起来,朝阿依的方向,微微招了招。
阿依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强忍着,快步上前,蹲下身,一把握住那只冰冷的手,声音哽咽:
“先生……”
秦玥默默起身,搬来另一个小板凳。
阿依坐下,两个徒弟一左一右,如同过去无数个日夜一样,守在他们最敬爱的先生身旁。
林郎中费力地转动着眼珠,看看左边日渐沉稳坚毅的秦玥,又看看右边灵秀中添了坚韧的阿依。
苍白的脸上,那抹笑容似乎加深了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与平和,他气息微弱,几乎是用气音叹息般说道:
“真好啊……孩子们……都长大了……真好啊……”
阿依再难抑制,俯下身,将脸颊轻轻贴在林郎中瘦削的胸膛上,感受着那微弱得仿佛随时会停止的心跳。
林郎中抬起手,无比轻柔地抚摸着阿依乌黑的发丝,目光又缓缓移向秦玥。
院子里静极了。
只有拉则熬药的咕嘟声,和着风中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嚣,还有那弥漫在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浓郁药香。
时间仿佛被这夏日的阳光凝固,悲伤与温情交织,无声地流淌。
拉则将新滤好的药汁端了过来,浓黑的一碗,散发着刺鼻的苦涩。
林郎中像个闹别扭的孩童,立刻皱紧了眉头,嫌恶地别开脸,嘴唇翕动着:
“不……不喝……苦……拿开……”
秦玥像是早已习惯,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油纸包,里面是几颗饴糖。
她俯下身,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
“先生,良药苦口,喝了药,病才能好。您看,喝完吃颗糖,嘴巴里就不苦了。”
阿依也连忙凑近,哄道:
“是啊,先生,您乖乖喝药。等您喝完了,我和阿姐就去街上给您买米凉虾来吃,冰冰凉凉的,又甜又解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