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的新房不久前才彻底落成。
屠老三和苏春意这些年,一个靠时不时走镖和给人当武师,一个靠精湛的绣艺接活,也攒下了一些积蓄。
两家一合计,索性将周边几户邻居闲置的老屋和地皮都买了下来。
原本分隔两家的那堵墙被彻底推倒打通,根据两家人丁多寡,秦阳家人多,盖成了宽敞的两层四合院样式。
苏春意家人少,则盖了一层,更加小巧舒适。
两家之间用这个精致的小花园隔开,既相对独立,又紧密相连。
从外面看是两户门庭,进了里面才知道,实则是血脉相连、亲密无间的一大家人。
穿过回廊,进了秦熙家的小院。
秦熙推开自己的房门,里面陈设简单却整洁,最显眼的是床上铺开的几件衣物。
秦熙走上前,拿起其中一套明显是男子款式的青布长衫,利落地换上了。
她身形高挑,穿上男装倒真有几分清瘦书生的模样。
“玥儿,快来帮我梳头。”秦熙坐到妆台前。
秦玥走过去,拿起梳子,熟练地帮她将长发束起,挽成一个男子的发髻,用一根简单的木簪固定。
收拾停当,秦熙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又试着压低嗓音,模仿男子的声调说了几句“之乎者也”。
然而,无论她如何模仿,那过于清秀的眉眼、纤细的骨架以及难以完全掩饰的女儿姿态,依旧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女子。
阿依托着下巴,围着她转了两圈,最后诚实地摇摇头:
“熙姐姐,除非那考官是个又瞎又聋的,否则任谁都能一眼瞧出你是个女儿身呀。”
秦熙闻言,顿时泄了气,烦躁地向后一倒,瘫倒在床上,望着帐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就是想去参加科考嘛!”
她猛地坐起身,看着秦玥和阿依,眼中满是不甘和困惑:
“为什么女子就不能参加科考?我读的书不比那些男子少,做的文章连孙知府都夸好,我自觉并不比他们差!为何这世道偏偏就不许呢?为何啊?”
她的感叹,像一块石头投入秦玥心湖,瞬间激起了强烈的共鸣。
她也想起了自己那两本被书肆掌柜屡屡拒之门外的心血之作,一股同样的憋闷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是啊,为什么?女子不能科考,不能着书,不能做很多很多事情。
仿佛有千万条无形的规矩,编织成一张细密而坚韧的网,将女子紧紧束缚在“相夫教子”这一条狭窄的道路上。
似乎只有伺候好公婆、顺从夫君、养育子女,才是世俗眼中女子唯一的价值和完美的归宿。
阿依看着眼前两位姐姐脸上如出一辙的郁闷与不解,她能感受到她们内心的困顿和挣扎,她自己何尝不觉得这些规矩没道理。
可她年纪尚小,见识有限,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宽慰或解决,只能跟着一起耷拉着小脑袋,重重地叹了口气。
而在远离石城喧嚣的牡寨,另一场关于女子命运的对话,正以截然不同的方式展开。
阿勇族长的屋内,气氛凝重。
一个陶碗砸在地上,碎裂开来,里面的酒液溅湿了地面。
银花侧身避开飞来的碎片,站得笔直,目光平静地看向暴怒的父亲,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丝毫退缩。
阿勇族长指着女儿,气得手指都在微微颤抖,胸膛剧烈起伏:
“你!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混账话?!”
银花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阿爸。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她向前走了几步,来到父亲面前,并未因他的暴怒而畏惧,反而蹲下身子,让自己的视线与坐在椅子上的父亲平齐,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要凭我的能力、我的意志,成为下一任族长。我要带领牡寨,走一条更富足、更强大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