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土认字不如孙知言多,孙知言便耐心地读给他听,还给他讲解里面的典故,阿土听得津津有味。
看着画本里那些奇山异水、热闹市集的画面,阿土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了。
他开始眉飞色舞地给孙知言讲起自己的经历,声音不自觉就扬高了。
他从爨寨讲到弥州,说得兴高采烈,手舞足蹈,眼睛里闪着光,完全沉浸在那段快乐时光的回忆里。
自然而然地,“刘昌”这个名字,就像珠子一样,频繁地从他话语间蹦出来。
“我和刘昌当时……”
“刘昌说那个可好玩了……”
“刘昌他娘做的那个菜可香了……”
孙知言起初还听得十分入迷,跟着阿土的描述时而惊叹,时而发笑,满心向往。
但听着听着,他嘴角的笑容却慢慢淡了下去,听着阿土左一个“刘昌”,右一个“刘昌”。
听着他们之间那些形影不离、共同经历的趣事,一种微妙的、酸涩的情绪悄悄地在他心里蔓延开来。
他忽然觉得,自己虽然坐在这宽敞明亮的书房里,拥有很多阿土没有的东西,但却离阿土那些鲜活有趣的世界很远很远。
而刘昌,却可以那么自然地参与其中,和阿土分享所有的快乐。
当阿土又一次说到“刘昌和我一起……”时,孙知言终于忍不住了,他低下头,闷闷地打断了阿土的话,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和较劲:
“阿土,那……在你心里,我和刘昌,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正说到兴头上的阿土猛地顿住了,他愕然地转过头,看向突然低落下去的孙知言,脸上满是困惑和不解,似乎完全没料到孙知言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眨了眨眼,理所当然地回答:“啊?你们都是我最好的兄弟呀!”
孙知言却较真地抬起头,盯着他追问:“如果一定要选一个呢?只能选一个最好的。”
阿土被问住了,他为难地摸了摸后脑勺,脸上露出纠结的神色,似乎真的在努力思考这个难题。
好一会儿,他才憋出一句:“这……这怎么选嘛……你们两个,就像我的左手和右手一样,都很重要,少了哪个都不行啊。”
这个比喻在他看来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但孙知言听了,并没有开心起来,反而更加沉闷了。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锦缎衣袍上精致的绣纹,声音低低的,带着失落:
“可是我们那么长时间才能见上一面,说一会儿话,肯定比不过刘昌天天和你在一起,形影不离。他在你心里肯定还是不一样的,是更特殊的那一个吧……”
他话语里那种明显的失落和不安,让阿土愣住了。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孙知言并不是在无理取闹,而是真的在难过。
阿土忽然伸出手,不是像平时那样勾肩搭背,而是用力捧住了孙知言的脸,强迫他抬起头看着自己。
孙知言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扭开脸,却发现阿土的手劲很大,根本挣不开。
阿土的表情是罕见的严肃,他盯着孙知言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你听着,孙知言,你也是特殊的!书里怎么说的来着?嗯……那个……什么……不宜妄自菲薄!对!就是这句!”
孙知言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和严肃的语气镇住了,愣愣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带着急切和认真的黑亮眼睛,心里那点别扭还在挣扎:“怎么个特殊法?”
阿土拧着眉头,努力地思索着,像是要找出世界上最有力的证明。
忽然,他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例子,无比郑重地说道:“就算你哪天突然在我面前吃屎,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夸你,夸你有品味,夸你吃屎都吃得比别人吃珍馐美味还优雅,这就叫特殊!懂不懂?”
“……”
书房里陷入了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