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爱凤没理他,扫地的动作更快了。
张西龙碰了一鼻子灰,心里憋闷得厉害。
他知道,改变不是一蹴而就的,但这种被全世界孤立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早饭是简单的糊糊和贴饼子,就着咸菜。
张西龙默默地吃着,食不知味。
饭后,王梅红带着两个孙女去菜园子里摘菜。
林爱凤开始洗刷碗筷,收拾灶台。
张西龙坐在院子里的木墩上,看着自己包扎的脚,心里盘算着下一步。
脚伤好了之后,他必须尽快找到赚钱的门路,光指望爹和哥打鱼不行,而且他得有自己的收入,才能在这个家里挺直腰板,才能让林爱凤和女儿们过得好一点。
可是,干什么呢?
八十年代初的东北农村,机会并不多。
他除了上辈子在远洋渔船上的那点经验,几乎一无所长。难道真要跟着爹和哥出海?可他们根本不信任他……
正当他胡思乱想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张西营和张改成回来了,两人脸上都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和喜悦!
张小海也跟在后面,咧着嘴傻笑。
“娘!爱凤!你们猜怎么着!”张西营一进院就忍不住大声嚷嚷起来,声音都激动得变了调。
王梅红和林爱凤都从屋里出来,疑惑地看着他们。
“咋啦?卖了多少钱?”王梅红急忙问。
“卖了多少?”张西营激动地一拍大腿,“嘿!说出来你们都不信!我们真在供销社后巷碰见那个收鱼的老板了!是个南方来的!专门要加吉鱼这种好货!给的价钱……比收购站高了整整三成半!三成半啊!”
“多少?三成半?!”王梅红惊得手里的簸箕差点掉了,“老天爷!那得多了多少钱啊!”
林爱凤也惊讶地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大大的。
“可不是嘛!”张改成也难得地脸上笑开了花,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旧手帕包,“啪”地拍在院里的石磨盘上,“都在这里了!比预想的多卖了小二十块呢!”
二十块!
在这年头,可是一笔不小的巨款了!
够买不少粮食布匹了!
院子里顿时一片欢腾。
王梅红激动得直抹眼泪,林爱凤也看着那钱,眼里有了光。
张西营兴奋地讲述着怎么遇到那个南方老板,怎么讨价还价,最后怎么成交的。
说完,他猛地想起什么,目光复杂地看向坐在木墩上的张西龙,语气变得有些不可思议:“二龙……你……你小子还真蒙对了!真有那么个老板!”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张西龙身上。
王梅红是惊喜和疑惑。
林爱凤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张改成则是深深的探究和审视。
张西龙心里松了口气,总算又蒙对一次。
他表面上故作平静,挠了挠头:“啊……就是……就是瞎听了一耳朵,没想到还真有……”
张西营走过去,重重拍了一下弟弟的肩膀,虽然眼神里还有怀疑,但语气好了不少:“行啊你小子!这回算你立了一功!晚上让你娘炖肉吃!”
虽然只是“蒙对了”,但实实在在的利益面前,大哥的态度明显软化了不少。
张改成没说话,只是看着张西龙,那目光仿佛要把他看穿。
一次是巧合,两次呢?
而且两次都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好处?
这混账小子,什么时候有了这本事?
张西龙被老爹看得心里发毛,赶紧低下头。
张改成收回目光,没再追问,只是对张西营道:“把钱收好。下午……下午看看天,要是风浪不大,再去黑石礁那边转转。”尝到了甜头,老爷子也动了心思。
张西营眼睛一亮:“对!再去看看!说不定还有鱼群!”
这时,张西龙猛地抬起头,再次开口,语气坚决:“爹,哥,下午出海,我必须得去!”
张西营皱眉:“你又来?你去干啥?脚那样能干啥?”
“我脚没事!我能帮你们看流看方向!我知道哪块还有可能藏着鱼!”张西龙急切地说,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昨天那地方是我指的,今天我还知道另一个可能藏鱼的点!让我去吧!我保证不添乱!我要是晕船,我自己跳海游回来!”
他又拿出了昨天的说辞,但这次,效果似乎有些不同了。
张西营没有立刻拒绝,而是犹豫了一下,看向老爹。
昨天鱼群的准确,加上今天卖鱼的信息,让他心里对弟弟的“瞎话”产生了一丝动摇。
张改成沉吟着,吧嗒着烟袋,目光再次落在张西龙那包着的脚上,又看看他脸上那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急切。
院子里安静下来,都在等老爷子发话。
王梅红想劝,但看着二儿子那样子,又没开口。
林爱凤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心里乱糟糟的。
良久,张改成终于磕了磕烟袋锅,缓缓开口,说了一句:“回去换双结实鞋。船上湿滑,别再把脚崴了。”
这话……是同意了?!
张西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狂喜瞬间淹没了他!
他猛地站起来,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哎!爹!我这就去换!保证不掉链子!”
张西营看着弟弟那兴奋的样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也没反对,只是嘟囔了一句:“上了船可得听话,别瞎指挥!”
“哎!听!肯定听哥的!”张西龙忙不迭地答应,一瘸一拐却飞快地冲回屋里去找鞋。
王梅红看着他的背影,担忧地叹了口气。
林爱凤抬起头,看着丈夫那近乎雀跃的背影,眼神里的惊疑和复杂更深了。
张改成重新装上一锅烟,点燃,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深邃莫测。
让二龙上船,是一场赌博。
但他隐隐有种感觉,这个小儿子,似乎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也许,该给他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