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他去青云宗!必须送他去!”一个最终的决定,在极度的矛盾中艰难成型,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只有宗门那些金丹长老,甚至闭关的元婴老祖,才有可能看清他的底细!对,送他去!是万年不遇的道子,还是祸乱苍生的魔头,让宗门定夺!贫道只负责引路,功劳或许能分一杯羹,天大的麻烦……也有高个子顶着!”
这想法,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让他濒临崩溃的心神勉强找到了一丝依托。
“可是……万一路上遇到凶险,他……他会不会把贫道推出去挡刀?”看着溪边叶秋那平静的侧影,王道长心里直发毛,“他不会吧?他看着挺……人畜无害的……可他点那个石头的时候,也挺‘人畜无害’的……”
脑子里,贪婪的小人和恐惧的小人打得天翻地覆,王道长的脸色也随之如同走马灯般变幻不定,时而因幻想未来而潮红激动,时而因想到危险而惨白如纸,时而纠结扭曲,时而茫然空洞。他感觉自己苦修数十载锤炼出的那点定力,在这接二连三的冲击下,已经彻底土崩瓦解,碎得连一点渣滓都不剩了。
他偷偷抬眼,再次望向叶秋。
此刻,叶秋似乎对溪水失去了兴趣,已站起身,正微微仰头,望着天际舒卷的流云,目光悠远而深邃,仿佛能穿透云层,看到那星辰运转、大道轨迹的真相。那沉静(在王道长看来是高深莫测到令人窒息)的姿态,瞬间将王道长心中那点因幻想而升起的狂热浇得透心凉。
他颓然低下头,双手用力插入本就有些散乱的发髻中,十指死死抠着头皮,仿佛要将那些混乱的念头从脑子里抠出去。
“苍天啊……祖师爷啊……这到底是旷世仙缘,还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啊……”一声无声的、充满了绝望与迷茫的哀嚎,在他心底最深处回荡。
【内心独白·结束】
“王伯伯,”叶秋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如同山涧流水,打断了王道长的内心风暴,“我们休息好了吗?该继续赶路了吧?”
王道长浑身剧烈一颤,如同被针刺了一般,猛地抬起头,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十倍的笑容,嘴角抽搐着,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啊?哦……好,好,走,这就走……这就走……”
他手忙脚乱地、几乎是弹跳着站起身,连道袍下摆沾上的泥土和青苔都顾不上拍打,便忙不迭地、近乎逃命般地在前引路,脚步虚浮踉跄,背影在斑驳的林间光影中,显得无比萧索、仓皇,甚至带着几分可怜。
叶秋看着王道长那近乎落荒而逃、心神不宁的背影,平静地迈步跟上。
他虽无法像读取玉简般精确捕捉王道长的每一个具体念头,但那剧烈波动、充满矛盾与挣扎的情绪磁场,以及眼神中交替闪烁的恐惧、贪婪、茫然与最后那丝近乎自欺欺人的决绝,已足够让他清晰地感知到这位“引路人”此刻正承受着何等剧烈的认知颠覆与心理煎熬。
不过,这与他无关。他人的困惑、恐惧、乃至狂喜,都只是外界环境变量的一部分,如同山风、流水、岩石的硬度一样,是需要观察记录的数据,却不会影响他前行的步伐与探索的目标。
他的目光,已然越过了眼前仓皇的道人,投向了更远方,投向了那座名为“青云宗”的、在此界修行文明中占据一席之地的“大型观测站”与“高级数据库”。那里,应该有更丰富的样本、更复杂的规则、更值得解析的“道”与“理”。
至于王道长是在忐忑与狂喜的钢丝上跳舞,还是在恐惧与期待的泥沼中沉浮,都不过是这条永恒求知路上,一段微不足道的、很快就会翻过去的插曲罢了。山涧的水依旧流淌,带着被洞穿的青石的秘密,奔向未知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