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终于到来,驱散了夜的深沉,却驱不散弥漫在宅院上空的血腥与死寂。暴雨洗刷过的天空呈现出一种凄凉的灰白,阳光挣扎着穿透云层,照亮了满目疮痍的庭院。
断壁残垣随处可见,精心打理的花圃被践踏得一片狼藉,浑浊的积水混合着暗红的血迹,在青石板的缝隙间蜿蜒流淌。几具万毒门弟子的尸体被青龙指挥着残存的暗卫默默拖走,空气中依旧残留着淡淡的腥臭和焦糊味。活下来的暗卫大多带伤,沉默地包扎着伤口,眼神中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这座曾经充满烟火气的宅院,一夜之间,变成了冰冷的战场遗迹。
主屋内,气氛更加凝重。碧瑶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中透着一股不祥的青黑,肩头的伤口虽经张小凡紧急处理,敷上了最好的解毒灵药,但边缘依旧有些许溃烂,渗出黑色的毒血。她气息微弱,时而陷入昏睡,时而因伤口的剧痛而蹙紧眉头,即使在梦中,身体也会不自觉地微微颤抖。张小凡寸步不离地守在她床边,紧握着她的手,不断将精纯温和的太极玄清道灵力渡入她体内,试图逼出深入骨髓的毒素。他的脸色比碧瑶好不了多少,连续的战斗、灵力的大量消耗以及心力的巨大损耗,让他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沉静,只是那沉静之下,是翻涌的自责、愤怒和深不见底的忧虑。
而在房间另一侧的软榻上,念瑶依旧昏迷不醒。她的小脸毫无血色,呼吸轻浅得仿佛随时会断绝。过度激发体内潜藏的力量,对她幼小的身体和魂魄造成了巨大的负担。雪球和焰儿一左一右伏在榻边,它们身上也有多处伤痕,雪球洁白的毛发被烧焦了几处,焰儿赤红的鳞甲也脱落了几片,但它们依旧强打精神,小心翼翼地用自身的气息笼罩着念瑶,冰寒与温热交织,试图稳定她紊乱的气息。它们偶尔抬起头,望向张小凡和碧瑶的方向,兽瞳中充满了通人性的担忧和哀伤。
青龙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他身上也带着伤,玄色劲装被划破数处,血迹斑斑。他单膝跪地,声音低沉而沙哑:“姑爷,小姐。来袭的万毒门弟子共计九人,已全部伏诛。我方……阵亡七人,重伤三人,轻伤五人。现场已初步清理,并布下了隐匿气息的阵法,但此地……恐怕已不安全。”
张小凡闭了闭眼,握着碧瑶的手紧了紧。七条人命!这些忠诚的弟子,因保护他们而死。沉重的愧疚感几乎要将他压垮。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辛苦了。重伤的弟兄,不惜一切代价救治。阵亡者……厚葬,抚恤其家人。”
“是。”青龙应道,却没有立刻离开,他迟疑了一下,继续道:“宗主……已得知消息。”
张小凡身形微不可察地一僵。万人往知道了。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善罢甘休。这意味着,更大的风暴可能还在后面。
青龙退下后,屋内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那鸣叫声在此刻听来格外刺耳。
傍晚时分,碧瑶悠悠转醒。她首先感受到的是肩头火烧火燎的剧痛和全身的虚弱无力,然后,她看到了守在床边、憔悴不堪的丈夫,以及不远处榻上依旧昏迷的女儿。
“瑶儿……”她声音嘶哑,几乎说不出话,挣扎着想要起身去看女儿。
“别动!”张小凡连忙按住她,声音带着心疼的沙哑,“毒素还未完全清除,你需要休息。瑶儿……她只是力竭昏迷,有雪球和焰儿守着,暂时无碍。”
碧瑶的目光扫过屋内的狼藉(一些打斗痕迹未来得及完全清理),再看向窗外死寂的庭院,最后落回丈夫写满疲惫和焦虑的脸上。一个月来小心翼翼维护的平静假象被彻底撕碎,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泪水无声地从她眼角滑落,她反手死死抓住张小凡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小凡……我们回去……回幽冥殿吧……我求求你……外面太危险了……我真的好怕……我怕下一次……下一次我们都会死……瑶儿还那么小……”
她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哀求,是一个母亲在经历生死恐怖后最本能的反应——逃回最安全的巢穴,即使那个巢穴是冰冷的幽冥殿。
张小凡的心被狠狠揪痛。他理解碧瑶的恐惧,何尝不想给妻女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但他更清楚,回到幽冥殿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碧瑶将重新被禁锢在幽谷的阴影中,念瑶的童年将彻底与鬼王宗的诡谲风云捆绑,他们这个家,将永远活在万人往的掌控和外界无穷无尽的敌意之下。那不是生活,那是另一种形式的囚禁和煎熬。
他俯下身,用额头轻轻抵着碧瑶的额头,声音低沉而坚定,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瑶儿,我明白你的害怕,我都明白。可是,回去……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爹的庇护,同样也意味着束缚。难道我们要让瑶儿的一生,也活在我们曾经的阴影里吗?”
“那怎么办?!”碧瑶的情绪有些失控,泪水奔涌,“难道要继续留在这里等死吗?这次是万毒门,下次呢?合欢派?青云门?天下之大,哪里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处?!我只要瑶儿平安!我只要她活着!” 她剧烈的动作牵动了伤口,痛得倒吸一口冷气,脸色更加苍白。
“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张小凡紧紧抱住她,声音斩钉截铁,仿佛在对自己发誓,“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我们可以去更远的地方,更隐蔽的地方……海外孤岛,北疆雪原……总有他们找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