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杨泽不需要看清！他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从那被重重枷锁残酷束缚、几乎不成模样的身躯中，正散发出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强烈到足以撼动他道心的气息！
一种，是如同万载玄冰层层覆盖、深入骨髓灵魂的绝望！那是对挣脱这无边枷锁的彻底无望，是对自身命运被彻底掌控、沦为阶下囚的深沉悲哀，是对曾经大闹天宫、睥睨三界的豪情壮志被一点点碾碎成尘的无边痛楚！这股绝望之意是如此浓烈，如此厚重，几乎要化作黑色的实质，将整个山谷的空气都冻结，让杨泽的元神都感到刺骨的冰寒！
而另一种，则是即便在这令人崩溃的绝境之下，即便承受着无休止的抽取与折磨，却依旧不曾完全熄灭的、如同在万丈冰原最深处、地心之中依旧默默燃烧、等待爆发的地火般的……不屈与桀骜！那是齐天大圣烙印在灵魂最深处、永不磨灭的骄傲，是对无拘无束的自由与尊严的本能渴望，是对这强加于身的悲惨命运永不低头的抗争意志！这股意志被那无数的锁链和符文死死地压制着，如同被亿万钧巨石压住的柔弱幼苗，但它确实存在着，并且无比坚韧，如同金刚磐石，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
似乎感受到了那与周遭死寂格格不入的、带着一丝陌生却又隐隐有些熟悉的气息闯入，那低垂的、仿佛早已失去生机的头颅，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然后，在杨泽屏息的注视下，他缓缓地，带着仿佛拖动整个世界的沉重与艰难，一点一点地，抬起了头。
凌乱毛发滑落，杨泽的目光，与那一双终于显露出来的、熟悉的金色眼眸，对了个正着！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眼底的最深处，是几乎能将一切希望与光芒都吞噬殆尽的无边黑暗与浸透灵魂的疲惫，是历经千般磨难、万种折辱，亲眼见证信念崩塌、理想沦陷后留下的、永远无法愈合的深深创伤。那黑暗浓郁得化不开，仿佛承载了整个世界的悲哀。
但是！就在那无边黑暗的最核心，那瞳孔的中央，却依旧倔强地跳跃着两点微弱、却无论如何也不肯熄灭的****金色火焰！那火焰是如此渺小，仿佛随时会被周围的黑暗吞没，却又如此顽强，燃烧着不屈、燃烧着愤怒、燃烧着哪怕只剩下一丝一毫也绝不放弃的桀骜！
此刻，那两点金色火焰中，清晰地倒映着杨泽的身影，带着一丝长久隔绝后产生的疑惑，一丝对来者身份与目的的审视，以及……一丝仿佛在无尽漫长、绝望的黑暗长夜中，终于看到了一点截然不同的、带着生机的异样星光时，那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微弱期盼与更深警惕的复杂光芒。
他没有说话。或许是无力，或许是不愿，又或许是觉得言语在此刻毫无意义。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杨泽，那沉默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在无声地拷问：“你是谁？为何要闯入这绝地？你……又能改变什么？”
看着这双在沉重枷锁下依旧在绝望深渊中闪烁着不屈火焰的眼睛，看着这位曾经教导过他法术、与他并肩作战、笑骂随心、豪气干云的师兄，如今被折磨成这般凄惨狼狈、近乎油尽灯枯的模样，杨泽只觉得一股难以抑制的、混杂着剧烈酸楚、无边愤怒与深沉悲痛的浪潮，猛地冲上了他的心头，瞬间冲垮了所有的谨慎、权衡与理智！
他深吸了一口那带着血腥与绝望气息的冰冷空气，毅然撤去了周身大部分的伪装与隐匿，显露出自身那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带着鲜活生机的气息，向前踏出一步，无视了周围那因他气息显露而骤然加剧的禁锢之力带来的刺痛感，用带着一丝无法控制的颤抖，却无比清晰、坚定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大圣……是我，杨泽。”
“……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