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宣告,如同最终的审判,为瑶姬的命运画上了一个看似无法更改的句号。
话音落下,十大金乌的阵势随之变换。那原本分散、灼烧大地的无尽光热,迅速向着桃山核心收拢、凝聚,不再带有毁灭性质,而是化作一道巨大无比、凝实厚重、蕴含着强大封印与隔绝之力的暗金色光柱,如同一个倒扣的巨碗,又似一座从天而降的牢笼,将整个桃山及其周边区域彻底笼罩、封锁起来!光柱之上,无数繁复玄奥的天庭符文流转不休,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法则波动,形成了一个强大的、难以逾越的禁制领域。
做完这一切,十大金乌并未立刻离去。它们如同十尊没有丝毫感情的金色神只雕像,均匀地悬浮于暗金色禁制光柱的外围虚空之中,冷漠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毫无死角地监视着下方的一切动静。随即,那原本铺天盖地、旌旗招展的天兵天将仪仗,开始井然有序地、沉默地向着高天之上撤回,如同退潮的海水,只留下满目疮痍的大地和那座被永恒封印的桃山。
来得迅疾如雷霆,去得也干脆利落。但那片刻之间所展现出的、足以轻易决定生灵存亡、改天换地的恐怖天威,以及那冰冷无情的天条意志,却已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了这片饱经摧残的土地上,更深深地刻入了少年杨戬和阿泽的灵魂深处。
“结……结束了?真的……结束了?”杨戬直到此时,才仿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如梦初醒般的恍惚,喃喃自语。他仰头看着那不再散发毁灭气息、却更显森严冰冷的暗金色封印光柱,又低头望向被光柱笼罩、已然感知不到内部具体情况的桃山。他能凭借血脉间那微弱的联系模糊地感应到,母亲那道气息虽然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微弱到几乎随时会熄灭,但……它确实还在!并没有像他之前最恐惧、最绝望时所预见的那样,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这个认知,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光芒,瞬间驱散了他心中积压的所有阴霾和绝望!
“母亲……还活着!她还活着!!”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惊喜如同洪水般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他激动得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悲愤,而是劫后余生、喜极而泣的狂喜!他猛地转过身,紧紧抓住身边阿泽的手臂,因为过于用力而指节发白,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比的兴奋:“阿泽!你看到了吗?你听到了吗?我们成功了!我们真的救下了母亲!她没有死!她没有死啊!!”
阿泽也被杨戬这巨大的喜悦所感染,一直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放松,带来的是一阵强烈的虚脱感,让他眼前发黑,几乎要瘫软下去,全靠杨戬激动地扶着才勉强站稳。他感受着桃山方向那被封印隔绝、却顽强存在着的微弱生命气息,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成功了……
从最残酷的结果来看,他们确实成功了。
瑶姬没有被十大金乌活活晒死,神魂俱灭的惨剧被避免了!历史的轨道,在这里被硬生生撬动,偏向了一个不同的方向!
但是,这成功的代价,同样巨大,且充满了未知的变数。
凭借远超杨戬的感知和境界,阿泽能清晰地“看”到,瑶姬的神魂虽然在最后关头被保住了“存在”,但在之前金乌大阵那毫不留情的炼化下,已然受到了近乎毁灭性的、不可逆转的重创!她的神魂本源几乎被焚毁了七成以上,剩下的部分也布满了裂痕,黯淡无光,陷入了极深的、近乎于寂灭的沉眠状态。其气息之微弱,已经无限接近于真正的消亡,仅仅比魂飞魄散多了一口气罢了。
这种状态,某种意义上,甚至比死亡更加残酷。她保留了最后一点“存在”的可能,如同一个意识全无、仅存生命体征的植物人,被永久地、孤独地封禁在了暗无天日的桃山山腹之中。没有知觉,没有希望,只有永恒的沉寂与煎熬。
这,或许就是玉帝在权衡利弊之后,所做出的“妥协”与“平衡”——他既没有彻底执行酷刑,避免了可能由阿泽这个“异数”引发的、更不可控的麻烦(无论是力量的反扑还是时空的紊乱),同时也最大限度地维护了天条的威严与震慑力。瑶姬付出了比死亡好不了多少的惨重代价,近乎被永恒放逐,救赎的希望渺茫到了极致。这既是对瑶姬的惩罚,也是对杨戬和阿泽的警告,更是对三界众生的警示。
历史的轨迹,终究是被改变了。瑶姬没有死,但她也未能逃脱最严厉的惩戒。未来的“劈山救母”,其内涵与难度,或许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仅仅是劈开一座山,救出一个活生生的母亲,更可能是要面对如何唤醒一个沉眠万古、濒临湮灭的残魂,如何弥补那几乎无法挽回的神魂创伤?其难度,比起原定的命运,恐怕是有增无减,前路更加迷雾重重,荆棘密布。
阿泽看着身边激动不已、眼中重新燃起熊熊希望之火的杨戬,心中复杂难言,仿佛压着一块巨石。他改变了最惨烈、最令人心碎的结局,为杨戬保留了一份念想,却也无形中,可能为他铺设了一条更加艰难、更加漫长的救母之路。此刻,他不忍心,也不能立刻将瑶姬真实的、残酷的重创状态告诉这个刚刚经历大悲大喜的少年。那太残忍了。
他只是用力回握住杨戬的手,点了点头,脸上挤出一个疲惫却真诚的、带着宽慰意味的笑容:“是啊……她还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吗?”
活着,就代表希望尚未完全断绝。
哪怕那希望,在当下看来,渺茫如浩瀚星海中的一粒尘埃,微弱如狂风暴雨中的一点星火。
历史的涟漪,已然由此荡开。未来的走向,脱离了原本尸山血海、恨意滔天的剧本,驶向了一片更加波澜云诡、迷雾重重、充满了未知挑战的广阔海域。
而阿泽清晰地知道,自己这个强行掀起涟漪、改变历史的“异数”,即将要为他这番不顾一切的干预,付出相应的代价了。他感觉到,周遭的时空法则,对他这个“外来者”的排斥力,正在以一种清晰可感的速度,急剧增强!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对他发出无声的驱逐令。来自时空层面的反噬,或许下一刻就会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