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浓稠的墨汁般缓缓浸染天空,最终将整个积雷山彻底吞没。厚重的妖雾在山间弥漫、翻滚,使得星月无光,唯有妖魔洞府中零星闪烁的磷火与巡逻妖兵手中火把跳动的光芒,如同鬼眼般在黑暗中明灭不定。摩云洞那巨大的、如同凶兽巨口般的洞口,在夜色与妖雾的衬托下,更显得阴森恐怖,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危险气息,仿佛一头蛰伏的太古凶兽,随时准备暴起噬人。
天兵大营,此刻却是一片肃杀的战前寂静。在李靖的居中指挥下,明暗两条线已然展开。明面上,由哪吒亲自率领的一支百人精锐小队,成员皆是擅长隐匿、破禁、突袭的好手,他们借着夜色的掩护,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正按照那枚神秘玉简所标注的路线,悄然潜向摩云洞防御体系的一处相对薄弱的隐秘侧门。而天兵主力则在前方大张旗鼓,擂鼓呐喊,旌旗招展,做出种种强攻的姿态,强大的军阵威压如同实质般压迫着积雷山的正面防线,成功地将牛魔王及其主力部队的注意力牢牢吸引在了前方。
然而,在这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大戏中,杨泽和沉香却并未选择跟随哪吒那一路看似“稳妥”的行动。他们有着自己的判断和更大的胆魄。凭借之前冒险潜入的经验,以及杨泽修行八九玄功所获得的、远超同侪的敏锐灵觉与洞察力,他们选择了一条玉简上未曾标注、更为险峻难行、也更容易被忽略的路径——一条位于摩云洞后山绝壁之下,被一道声势浩大、寒气逼人的瀑布完全掩盖的狭窄水道!
“你……确定真的是这里?”沉香看着眼前那如同银河倒泻、轰鸣声震耳欲聋的巨大瀑布,感受着那扑面而来、几乎能冻结灵魂的刺骨寒意以及瀑布水流中蕴含的、干扰神识探查的天然(或者说被后天加强过的)水属性禁制,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深深的怀疑。这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一条可行的通道。
杨泽身上那件金光锁子甲自动泛起淡淡的金色微光,将侵蚀而来的冰冷水汽与隐晦的禁制之力隔绝在外。他小小的脸庞上满是笃定,双眸之中隐隐有淡金色的符文一闪而逝,肯定地点点头:“错不了!我用舅舅亲传的‘洞察幽冥’之法仔细看过了,这瀑布看似浑然一体,实则后面岩壁有细微的能量缝隙,后面绝对是别有洞天!而且此处的禁制年代久远,与摩云洞主体并非同源,能量流转也相对滞涩薄弱,估计是条早已被牛魔王遗忘或者废弃不用的古老通道。正因如此,他才不会重点布防,绝对想不到我们会剑走偏锋,从这里钻进去!”
说罢,他不再犹豫,口中念动杨戬所授的、专门用于洞察和干扰能量结构的玄妙真言,同时将体内精纯的法力灌注于手中的破魔枪。枪尖微微震颤,一股无形却精准的波动如同水纹般向前扩散开来,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那原本奔流不息、厚重无比的瀑布水幕,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从中短暂地分开,水流向两侧滑落,清晰地露出了后面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黑黝黝且布满湿滑苔藓的洞口!
“就是现在!走!”杨泽低喝一声,与沉香对视一眼,两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与信任。没有丝毫迟疑,两人身形一矮,如同两条灵活的游鱼,先后钻入了那幽深、未知的洞口之中。
洞内一片漆黑,潮湿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陈腐气息。脚下是滑腻的苔藓和深浅不一的积水,岩壁冰冷刺骨。这里显然已经废弃了不知多少岁月,寂静得只能听到彼此压抑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瀑布轰鸣。他们不敢点亮明火,只能凭借灵觉和微弱的夜视能力,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行。沿途果然遇到了一些残存的、如同蛛网般附着在岩壁上的古老禁制符文,但这些禁制大多能量耗尽或残缺不全,在杨泽那源自八九玄功的敏锐感知下,都被他们有惊无险地提前发现并巧妙避开。他们凭借着对灵气流动方向的细微感知,如同黑暗中的盲人,坚定地向着摩云洞那庞大妖气汇聚的核心区域缓缓摸去。
按照杨泽之前制定的、大胆而精细的计划,他们此行的首要目标,并非直接去营救可能被重兵把守、禁制重重的百花仙子——那无异于自投罗网。他们的目标是那个被神秘玉简点名为“可以拉拢”对象之一,但被杨泽判断为更可能成为真正突破口的——黑风妖王!
根据玉简上的零星信息和杨泽自己结合观察所做的分析,这黑风妖王本体乃是一头修行近千年的黑熊得道,皮糙肉厚,力大无穷,实力在牛魔王麾下众妖王中算是中等偏上。但其性格相对憨直鲁莽,缺乏心机(在杨泽看来,这就是典型的“铁憨憨”属性),与那狡诈阴险、惯于玩弄权术的如意真仙素来不合,摩擦不断。此次被牛魔王以“妖族大义”和往昔情分强行拉来造反,他内心深处其实颇不情愿,只是碍于牛魔王的威势不敢明言。
在如同迷宫般的废弃通道中几经周折,躲过了几波漫无目的巡逻的小妖后,他们终于凭借沉香对妖气属性的细微辨别,在一处位于摩云洞边缘区域、相对偏僻且妖气稀薄的洞窟中,找到了正独自一人对着石桌喝闷酒的黑风妖王。
这妖王果然人如其号,身材高大雄壮如同小山,皮肤黝黑发亮,满脸横肉,虬髯如戟,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但此刻,他却没有半点平日的威风,只是耷拉着脑袋,对着桌上那坛劣酒唉声叹气,粗大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显得心事重重。
“谁?!”毕竟是修行有成的妖王,灵觉犹在。几乎在杨泽和沉香的身影出现在洞口的刹那,黑风妖王猛地抬起头,猩红的双眼迸射出警惕的光芒,庞大的身躯如同弹簧般站起,顺手抓起了靠在石桌旁那根布满尖刺、沉重无比的狼牙棒,恶狠狠地看向不速之客。“哪里来的小虫子,敢擅闯你黑风爷爷的洞府?!”
“黑风大王,稍安勿躁,我们并无恶意。”杨泽脸上堆起一个人畜无害的、属于孩童的纯真笑容,毫无惧色地主动走上前几步,仿佛面对的不是凶名在外的妖王,而是邻家大叔,“我们是特地来给您指一条明路的。”
黑风妖王看着眼前这个仙气缭绕、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个手持神斧、气质刚毅的人族青年,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受到了侮辱般,怒气更盛,声如闷雷:“放屁!哪里来的小娃娃和毛头小子,敢消遣你黑风爷爷?看你们这身气息,莫非是天庭派来的探子?找死!”说着,他周身妖气鼓荡,抡起狼牙棒就要动手。
“且慢动手!”沉香适时上前一步,与杨泽并肩而立,萱花神斧横在身前,虽未攻击,但那磅礴的法力与神斧自带的凛然正气已形成一股无形的威慑。“我们若真有恶意,何必现身与你废话?只需暗中引来天兵,你这洞府顷刻间便化为齑粉!黑风大王,你心中应当清楚,牛魔王倒行逆施,绑架百花仙子,公然反抗天庭,已是罪孽深重,覆灭只在旦夕之间。你本性不恶,难道真要冥顽不灵,为他陪葬吗?”
沉香的话语直指本心,黑风妖王眼神剧烈闪烁,握着狼牙棒的手也不自觉地松了几分力道,显然被说中了心事。但他嘴上仍旧强硬,色厉内荏地哼道:“哼!休要在此危言耸听,乱我军心!牛大哥法力无边,神通广大,这积雷山经营千年,固若金汤,岂是你们说破就能破的?天庭大军来了又如何?”
“固若金汤?呵呵。”杨泽适时地发出一声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充满讥诮的嗤笑,打断了黑风妖王那底气不足的辩解,“黑风大王,你未免也太天真了。那你可知,此时此刻,你们摩云洞详细的布防图、各处关键禁制的能量节点与弱点,甚至……哪些人可能‘心怀二意’,早已被整理成册,清清楚楚地摆在了托塔天王李靖的帅案之上了?”他故意将情况说得极其严重,目光锐利地观察着黑风妖王的每一丝细微反应。
果然,黑风妖王闻言,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巨大的身躯甚至微微晃动了一下,失声惊呼:“什么?!这……这绝不可能!摩云洞的机密,外人如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