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微弱的“冷”,像一根羽毛,轻轻拂过沈清辞的心尖,却带起了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收紧手臂,将怀里的人裹得更严实了些。苏九九的身体,隔着几层衣物,依旧能感觉到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寒意,与他掌心温热的灵力形成了鲜明对比。
队伍停了下来。
没有人再往前走一步。
眼前,便是幽冥渊。
那不是一道简单的山谷或裂缝,而是大地上一道狰狞的创口,深不见底,仿佛被神魔一剑劈开,直通九幽黄泉。裂谷的边缘,寸草不生,灰白色的岩石像是被某种力量吸干了所有生机,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骨头般的质感。
真正的恐惧,来自于从渊口升腾而起的景象。
那不是雾,也不是气,而是一种近乎实质的、粘稠的黑暗。它们翻滚着,纠缠着,如无数挣扎的魂灵,在渊口上方汇聚成一片遮天蔽日的浓云,将仅存的稀疏月光也吞噬殆尽。
阴风,便是从那片黑暗中呼啸而出的。
“我的娘诶……”云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他抱着自己的胳膊,牙齿都在打颤,“这……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比我师尊的冰牢还冷?”
他说着,下意识地催动灵力,想在指尖燃起一簇小小的火苗取暖。然而,那橙红色的火焰刚一出现,就被一股无形的阴风扑灭,连一丝青烟都未曾留下,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一下,云舟的脸彻底白了。他感受到的,并非单纯的低温,而是一种能冻结灵力、侵蚀神魂的阴寒。那寒意无孔不入,顺着呼吸钻入肺腑,沿着经脉蔓延,让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这不是寻常的阴气。”林清婉的声音异常凝重,她那只裂开的罗盘被她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这风里,夹杂着怨念。”
她闭上眼,灵台清明的天衍宗弟子,能比旁人更清晰地“看”到这风中的东西。那不是空洞的呼啸,而是无数声音的叠加——有战死沙场的不甘咆哮,有被至亲背叛的恶毒诅咒,有夭折孩童的凄厉哭喊,有孤魂野鬼无意识的呻吟……
这些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冲击着每一个踏足此地生灵的神魂,试图将他们也拖入这无尽的绝望与疯狂之中。
两名仙盟长老面色肃然,他们一左一右,各自取出一面巴掌大的阵盘,灵力灌注其中,一道淡金色的光幕瞬间展开,将众人笼罩在内。
光幕刚一形成,外面那些翻滚的黑气便如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扑了上来。光幕剧烈地晃动着,发出一阵阵不堪重负的嗡鸣,颜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
“守住心神!”其中一位长老沉声喝道,“此地的怨灵之气会引动心魔,万不可让其入脑!”
话虽如此,可那无孔不入的嘶吼声,又岂是一道光幕能完全隔绝的。
云舟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仿佛听到了无数人在耳边嘲笑他的胆小,讥讽他的无能,说他永远只能跟在沈清辞的身后,当一个无足轻重的跟屁虫。
林清婉的眉头紧锁,她的眼前闪过无数混乱破碎的未来片段,有仙盟覆灭的残垣断壁,有三界生灵涂炭的血海,每一个画面都让她心神剧震。
就连那两位修为深厚的仙盟长老,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们道心稳固,却也架不住这数万年怨气的持续冲刷。
唯有沈清辞,他的心神出奇的平静。
并非他不受影响,而是他所有的心神,都凝聚在了怀中的人身上。
那刺骨的阴寒,那勾魂的魔音,都被他用自己的身体和灵力,层层过滤,尽力阻挡在外。他像一座沉默的山,为怀里那只脆弱的小狐狸,撑起一片小小的、安宁的天地。
他能感觉到,苏九九在他怀里缩成了一团,睡得极不安稳,长长的睫毛不停颤动,仿佛在梦中也在经历着极大的恐惧。
那声“冷”的呢喃,像一根针,反复扎在他的心上。
他低头,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从陨星台的血咒,到黑鸦商会的埋伏,再到如今这绝魂之地……他一次又一次地看着她陷入险境,却似乎永远都慢了一步。那个神秘的千机楼主,能算无遗策,能于千里之外调兵遣将,能提前备好解药。
而他,除了用这具身体为她抵挡风寒,还能做什么?
“清辞,九九她……没事吧?”林清婉的声音将他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沈清辞抬头,对上她担忧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清魂露’护住了她的心神,但此地阴气太重,对她极为不利。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九窍玲珑心’。”
众人将目光投向那深不见底的渊口。
想要进入,便要穿过那片由怨灵和阴气组成的、翻滚不休的黑色“瀑布”。
“只能强闯了。”一名仙盟长老咬了咬牙,他手中的阵盘光芒催发到极致,“我与师弟合力,撕开一道口子,你们抓紧时机冲进去!”
“不可!”林清婉立刻出声阻止,“渊口只是外围,怨气便已如此恐怖。若以强力破之,必然会惊动深渊中沉睡的更可怕的存在!届时,我们面对的,就不仅仅是这些无意识的怨灵了。”
云舟听得一个激灵:“更可怕的存在?比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