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时,目光平静地迎视着顾怀章,没有挑衅,没有畏惧,只有属于专业人士的自信与从容。她甚至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得体而疏离。
她将他的刁难,轻巧地转化为了一个展示专业能力的机会。这姿态,无异于在告诉他:顾怀章,你看,没有你的掌控,我依然可以站在这里,凭我自己的能力。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顾怀章死死地盯着她,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他看到她轻轻拍了拍儿子的后背,柔声说:“小天,妈妈要和叔叔阿姨们谈点工作,你先跟这位叔叔去外面玩一会儿,好不好?”她指的是李峰。
苏小天仰着小脸,看了看妈妈,又偷偷瞄了一眼那个脸色阴沉、气场强大的“叔叔”,乖巧地点点头:“好的妈咪。”他主动伸出小手,牵住了李峰的手指,还很有礼貌地说:“叔叔,麻烦你了。”
那副小大人的懂事模样,与他那张酷似顾怀章的脸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像一根无形的鞭子,抽在顾怀章的心上。他的儿子,在叫他的助理“叔叔”,而对真正的父亲,只有陌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李峰几乎是同手同脚地,牵着这个“缩小版老板”,在无数道探究的目光中,僵硬地离开了会议室。
门被关上的瞬间,会议室内的压力却丝毫未减。
顾怀章的视线如同实质,钉在苏卿卿身上。他没有再坚持驱赶,但也没有坐下。他就那样站着,像一座内部正在经历地动山摇的孤峰。
陆子琛适时地将话题引回项目本身。几位高管强自镇定,继续汇报,声音却都不自觉地压低。苏卿卿并未多言,只在涉及视觉概念时,用几句精准专业的描述,展现出她卓越的见解和功底,无声地巩固着自己的地位。
顾怀章听着,看着。他必须承认她的才华,但这承认却伴随着更深的涩意。这五年,他缺席的,不仅仅是孩子的成长,还有她的涅盘。
会议终于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高管们迅速离场,会议室再次只剩下三人。
顾怀章一步步走到苏卿卿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性的阴影。他看着她,目光深处是五年积压的、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喉结滚动,最终却只是沉声问出了一句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这五年……你们,过得怎么样?”
他没有质问,没有怒吼,这句看似平常的问话里,却承载了他所有的愧疚、不甘和那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害怕听到答案的恐慌。
苏卿卿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她的眼神依旧平静,只是在那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冰封的东西,因为这句话而裂开了一丝细微的缝隙,但很快又恢复如初。
她微微颔首,语气疏离而礼貌:
“不劳顾总挂心,我们很好。”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向陆子琛:“子琛,我们走吧,小天该等急了。”
“好。”
看着她和陆子琛并肩离开的背影,看着那扇门在他面前缓缓关上,顾怀章独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以及那句“我们很好”所带来的、比任何指责都更令人窒息的审判。
他的火葬场,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它始于失去信任的那一天,而通往救赎的路,远比他想像的,更加漫长和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