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洞深处的黑暗像是有重量的墨,将光线一点点吞噬。仅存的光亮来自钟乳石表面的金色符文,那些符文忽明忽暗,像是濒死之人的呼吸,映在湿漉漉的岩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有的像蜷缩的兽,有的像伸展的手,随着符文的闪烁,影子竟在缓慢蠕动,仿佛下一秒就会从岩壁里钻出来。
空气中的巫力气息早已不是“浓郁”二字能形容,它像一层黏腻的黑纱,裹在张天石的皮肤上,带着腐甜的腥气,吸进肺里都能感觉到喉咙发紧。更可怕的是那若有若无的歌声,起初只是极细的一缕,像女子用指尖划过丝绸,可走着走着,歌声竟在耳边织成了一张网——时而在左,时而在右,时而贴着耳廓低语,每个字都像浸了蜜的毒针,扎进脑海里。
“天石!捂住耳朵!别听!”水瑶的魂息突然从衣襟里窜出来,淡蓝色的丝体绷得笔直,像拉满的弓弦,“这是‘巫魂曲’的‘噬魂段’!它会顺着听觉钻进你的识海,勾起你最想实现的执念,再把你困在幻境里,最后吸干你的神魂!我……我已经用魂息帮你挡了一部分,但我的力量快撑不住了!”
张天石这才发现,水瑶的魂息边缘竟泛起了淡淡的黑色,像是被巫力啃噬过,连原本透亮的淡蓝色都黯淡了几分。他立刻抬手捂住耳朵,同时调动丹田处的金丹之力——金色的灵力顺着经脉涌到眉心,在识海外围凝成一道半透明的屏障,像给脑子裹了一层金钟罩。
可巫魂曲像是无孔不入的水,哪怕捂住耳朵、布了屏障,歌声还是能钻进来。他的眼前开始模糊,岩壁的影子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熟悉的青草地——村口的老槐树歪着脖子,树洞里还塞着他小时候藏的弹弓;灶台前的母亲正弯腰添柴,蓝布围裙上沾着面粉,听到脚步声,她回过头,脸上的笑容像晒暖的棉花:“天石回来啦?娘蒸了红薯,刚出锅,快趁热吃。”
不远处的田埂上,父亲正挥着锄头翻地,看到他就直起腰,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着喊:“小子,过来试试!等你学会了,以后这地就交给你种,我和你娘就能歇着了。”
周围的村民也在笑,二婶提着篮子走过,塞给他一把刚摘的桑葚,紫色的汁液沾在他手背上;隔壁的阿牛举着风筝跑过来,喊他一起去河滩……这是他十岁前的家乡,是被巫神族的烈火烧成灰烬前,最温暖的模样。
张天石的脚步顿住了,指尖甚至能感觉到桑葚的黏腻、红薯的热气。他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他太想回去了,想再吃一口母亲蒸的红薯,想再跟父亲学一次锄地,想把阿牛的风筝再放高一点,想让这一切都不是梦。
“天石……别信……”水瑶的声音带着哭腔,魂息突然撞上他的眉心,淡蓝色的丝体裂开一道细缝,“这是假的!你的家乡……早就没了!叔叔阿姨……也不会回来了!”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包裹着他的温软幻境。张天石猛地睁大眼睛——母亲的笑容突然僵住,嘴角开始扭曲;父亲的锄头停在半空,手臂变成了漆黑的骨爪;阿牛的风筝线突然变成了黑色的丝线,缠住了他的手腕!周围的青草地快速枯萎,变成了焦黑的土地,空气中的红薯香气也变成了烧焦的木头味——这才是他记忆的终点,是巫神族屠村后的废墟。
“休想骗我!”张天石嘶吼一声,调动识海里的星空之力——淡紫色的星力像炸雷般在识海炸开,“砰”的一声,眼前的幻境瞬间破碎,化作无数道黑色的光点,被金丹屏障挡在外面。可他刚松一口气,后脑勺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像是被重锤砸中,眼前又换了景象。
这次,他站在灵脉之树的灵心阁里。女巫神就坐在四域信物的石台上,穿着一身没有半点污渍的白裙,乌黑的头发垂在肩头,手里托着一颗黑色的蛊珠——那蛊珠的纹路、气息,和他丹田处的蛊王一模一样。
“张天石,你为什么要和我作对?”女巫神的声音带着委屈,眼眶微微泛红,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谁,我只是想让巫神族活下去。你看,灵脉之树的力量快耗尽了,四域早晚要乱,不如让我用巫力重新平衡大陆——只要你把蛊王还给我,我们一起做四域的守护者,再也不会有战争,再也不会有人死,不好吗?”
她伸出手,白裙的袖子滑落,露出手腕上一道淡粉色的疤痕:“你看,我也受过伤,我知道失去的滋味。我不会让你失去任何东西,只要你愿意……”
丹田处的蛊王突然疯狂躁动起来!黑色的巫力像沸腾的水,撞得他的经脉生疼,甚至开始主动冲击他的灵力压制——蛊王在呼应女巫神的召唤,它想回到那个白裙身影的手里!张天石能感觉到,自己对蛊王的控制权正在快速减弱,那些原本温顺的巫力,此刻像脱缰的野马,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你不是女巫神!”张天石咬紧牙关,牙龈都咬出了血,“真正的女巫神早就死在灵脉中枢了,你只是巫魂曲造出来的幻影!你想骗我交出蛊王,再用它污染灵脉之心,你做梦!”
他猛地调动星空之力,再次在识海炸开强光。可这次,幻境没有立刻破碎——女巫神的白裙突然变成了黑袍,脸上的委屈变成了狞笑,手里的蛊珠爆发出黑色的光芒,朝着他的眉心撞来:“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不肯交,那我就自己来拿!”
黑色光芒撞上金丹屏障的瞬间,张天石感觉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他的脑子,疼得他眼前发黑。就在这时,掌心的龙神珠突然发烫——金色的光芒顺着他的手臂涌到眉心,像一把利剑,刺穿了黑色光芒,也刺穿了女巫神的幻影。
“啊——”幻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里。
张天石踉跄着后退两步,扶着冰冷的岩壁才站稳。他的额头全是冷汗,后背的衣服都被浸湿了,识海像被搅乱的粥,嗡嗡作响,连调动灵力都变得困难。水瑶的魂息瘫在他的肩膀上,淡蓝色的丝体只剩下薄薄一层,连说话都变得有气无力:“天石……巫魂曲的源头……就在前面……再撑一会儿……我们就能毁掉它了……”
张天石点点头,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刚才两次破除幻境,不仅消耗了大量灵力,连神魂都受了轻伤。他拄着凝聚出的半尺长光刃,一步一步朝着溶洞深处挪去,每走一步,都感觉脚下像是灌了铅。
走了约莫二十步,前方突然亮起一道黑色的光——那是一个巨大的石台,由泛着油光的黑石砌成,台面上刻满了巫神族的诡异符文,符文里流淌着黑色的液体,像是凝固的血。石台中央,放着一面半人高的巫鼓——鼓身是暗褐色的,像是用某种兽皮鞣制而成,表面还残留着未刮干净的毛发,鼓面上刻着一个三只眼的人形图腾,中间的眼睛是用红色的晶石镶嵌的,正泛着妖异的光。
一个穿着黑袍的身影背对着他,坐在石台边缘,手里握着一根手臂粗的鼓槌——鼓槌是用漆黑的兽骨做的,顶端还嵌着一颗黑色的珠子,和巫鼓上的图腾眼睛呼应。他正用鼓槌轻轻敲击巫鼓,每敲一下,鼓面就会泛起一圈黑色的涟漪,那勾魂的巫魂曲,正是从涟漪里飘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