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脉林里的绿雾,不是自然生成的雾——它稠得像掺了油脂的墨,飘在空中时会黏在枝叶上,拉出细细的绿丝,风一吹也散不开,反而会像潮水般涌过来,裹得人呼吸都发闷。阳光根本穿不透这层雾,林子里暗得像黄昏,只有偶尔从雾缝里漏下的零星光斑,落在地上的枯叶上,转瞬就被新涌来的绿雾盖住。
冰凝的白裙下摆已经沾了不少绿雾,那雾像水渍一样印在布面上,泛着淡淡的灰绿色,摸上去黏腻发凉,还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腻气息——那气息是从周围缠绕的藤蔓上渗出来的,像腐烂的花蜜混着潮湿的土味,吸一口就觉得喉咙发甜,紧接着灵脉就像被灌了铅,沉甸甸地坠在丹田深处,连抬手挥剑都觉得手腕发僵。
她握着焚焰剑的手,指节已经泛了白。不是累的——虽然已经砍了半个时辰的藤蔓,但真正让她发抖的,是那股甜腻气息带来的滞涩感,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钻进灵脉里,一点点啃噬着她的灵力。面前又有一根手臂粗的藤蔓缠了过来,深绿色的茎上爬满黑色的细纹,像血管一样凸起,顶端还长着细小的倒刺,闪着寒光。
冰凝咬了咬牙,手腕翻转,深红色的剑刃带着赤红的火焰,对着藤蔓斩去。“嗤”的一声,藤蔓应声而断,断口处立刻溅出乳白色的汁液,像浓稠的乳汁,滴在旁边的青石板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石板上瞬间冒出细小的白烟,被汁液沾到的地方,竟腐蚀出一个个浅坑,边缘还泛着黑灰,像是被强酸烧过。
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那截断掉的藤蔓就出了变故:断口处的汁液很快凝结成一层薄膜,紧接着冒出米粒大的嫩芽,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不过两息时间,就长成了半尺长的新藤蔓,黑纹更密,倒刺更尖,带着一股凶性,朝着她的脚踝缠来。
“这些东西根本杀不死!”冰凝侧身躲开,脚踝还是被倒刺划了一下,衣料破了个小口,皮肤上传来一阵刺痛。她不敢怠慢,焚焰剑在身前划出一道赤红的火弧,火焰裹住那根新藤蔓,烧得它发出“噼啪”的焦糊味。可火焰一灭,藤蔓只是稍微蜷缩了一下,黑纹里就渗出新的汁液,很快又舒展开来,甚至比之前更粗壮了些,连周围的几根藤蔓,都像是被惊动了,朝着她的方向蠕动过来。
冰凝往后退了两步,靠在一棵枯死的古树上。树干早已中空,树皮剥落,露出里面发黑的木质,一碰就簌簌掉渣——这棵树昨天还是枝繁叶茂的,今天就成了这样,显然是被藤蔓吸光了灵脉之力。她蹲下身,仔细看着刚才砍断的藤蔓断面:断面上泛着一层淡淡的灰光,像一层薄纱裹在木质里,灰光流动得很慢,却带着一股熟悉的恶意。
是混沌灵脉的气息。
冰凝的心脏猛地一缩。她想起半年前在万魂窟见到的混沌之气,也是这样的灰色,带着吞噬一切的力量,能扭曲正常的灵脉。可现在的灰光不一样——它和藤蔓本身的木灵之力、空气中残留的水灵之力融合在了一起,变成了更诡异的存在,既能快速生长,又能吞噬灵力,像是被赋予了生命的恶物。
“不是普通的灵植,是被混沌气息污染的变异体。”冰凝喃喃自语,指尖轻轻碰了一下断面的灰光。指尖刚触到,就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像是被冰针扎了一下,紧接着一股微弱的吸力传来,想把她指尖的灵力吸走。她慌忙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那股寒意,连灵力都滞涩了几分,“它们在吸收灵脉林的木灵之力和水灵之力,用来快速生长,再反过来吞噬更多的灵脉……这样下去,不出一天,整个灵脉林都会被它们毁掉。”
就在这时,她怀里的魂晶吊坠突然开始发烫。
一开始只是轻微的温热,像揣了一颗晒过太阳的石子,可很快就变得灼热,像是揣了一块烧红的炭,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温度,甚至让她的胸口泛起一阵暖意,驱散了些许甜腻气息带来的滞涩感。冰凝连忙掏出吊坠——那枚原本普通的晶石,此刻正泛着淡淡的蓝光,光芒柔和却坚定,像深夜里的萤火,在绿雾中格外显眼。
蓝光里,一道半透明的虚影缓缓浮现。
是母亲。
虚影穿着素白的长裙,头发用一根蓝色的发带束着,发带末端还缀着两颗小小的水钻——那是冰凝十岁生日时,亲手给母亲编的,母亲一直戴着。只是虚影很淡,像被绿雾泡得发虚,裙摆会随着雾的流动轻轻飘动,连脸上的轮廓都有些模糊,只有那双眼睛,和记忆里一模一样,温柔却坚定,直直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心疼。
“凝儿……”母亲的声音从虚影里传来,不像平时那样清亮,反而像隔着一层水,时轻时重,却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在冰凝的耳朵里,“你看到的这些藤蔓,叫‘失衡藤’,是灵脉失衡到一定程度才会出现的恶植。它们的根能扎进地底的灵脉主干里,一边吸灵脉之力,一边往周围释放混沌残留的气息,像毒瘤一样,让灵脉失衡越来越严重。”
冰凝的眼眶瞬间红了。她伸出手,想摸一摸母亲的脸,指尖却穿过了虚影——没有实体,只有一层冰凉的触感,像碰了一层薄冰,指尖还沾了些细碎的蓝光,很快就消散在绿雾里。她的喉咙发紧,想说的话堵在胸口,最后只化作一声带着哽咽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