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则找了一根碗口粗的竹子,砍下一节,打通中间的竹节。然后在竹筒的底部,用匕首扎出无数个细密的小孔。
很快,材料凑齐了。
在他们三人,尤其是幕玄辰那专注到极点的目光注视下,我开始制作一个在他们看来,无比古怪的“法器”。
我先在竹筒底部铺上一层布,然后依次铺上一层细沙、一层敲碎的木炭、再一层细沙,最上面再盖上一层布。一个结构简单,却凝聚了另一个文明智慧的简易滤水器,便成型了。
“这……这是何物?”季长庚看着我手中的竹筒,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能让脏水变干净的东西。”
我说着,将竹筒架在水囊上方,然后舀起浑浊的溪水,缓缓地从顶端倒了进去。
浑浊的、泛着绿意的溪水,慢慢地渗透了层层的砂石与木炭。
一滴、两滴、三滴……
当第一滴经过过滤的水,从竹筒底部的小孔中滴落进水囊时,阿月忍不住“啊”地惊呼了一声。
那水,虽然无法与山泉相比,但已经褪去了绝大部分的浑浊与异色,变得相对清澈!
“这……这怎么可能?”季长庚凑上前来,几乎要把眼珠子贴在上面,“沙石能滤去杂质,老夫尚能理解。可这烧过的黑炭,为何能滤去水中的颜色和异味?”
“因为……它里面有很多我们看不见的小孔,能把不好的东西吸走。”我只能用最朴素的唯物主义来解释这神奇的“吸附作用”。
幕玄辰没有说话。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竹筒,看着那曾经致命的浊水,在经过我一番简单的布置后,变成了可以饮用的甘泉。他的眼神,从最初的期待,变成了全然的震撼,仿佛在看一件神迹的诞生。
当煮沸过的、温热的净水被我送到他唇边时,他没有立刻喝,而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复杂到我无法读懂。
最后,我们来到了一片真正的沼泽前。
黑色的淤泥散发着死亡的气息,水面上漂浮着彩色的油花,不时有巨大的气泡从泥浆深处冒出、破裂,释放出更浓的瘴气。这里,大概就是“瘴母之泽”的外围了。
“过不去的。”阿月将一根长杆探入泥潭,不过数尺,便被轻易吞噬,“
绕路,可能要多花数日,而身后的追兵,随时可能出现。
季长庚和阿月面面相觑,束手无策。
这一次,他们甚至没再讨论,而是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我。不知不觉间,我竟成了这个小队里,解决难题的最终指望。
幕玄辰也看着我,他的烧还没退,但精神却好了许多。他的目光不再空洞,而是亮得惊人,那是一种极度专注的、探究的、带着无与伦比好奇的目光。
他仿佛在说:这一次,你又将如何?
我深吸一口气,指着沼泽边那些坚韧的藤蔓和被风吹倒的、有着宽大树皮的枯树,说道:“把我们的重量,分摊开,就像在雪地里走路一样。”
他们听不懂。
我便亲身示范,让阿月砍来宽大的树皮和坚韧的长藤,将它们交叉捆绑在我的鞋底,做成了一双简陋却宽大的“沼泽鞋”。
当我踩着这双古怪的“鞋”,一步步地、平稳地走上那片原本会吞噬一切的沼泽软泥之上时,季长庚和阿月脸上的表情,已经从震惊,化为了彻底的呆滞。
物理学上最简单的压强原理,在此刻,却如同神仙之术。
幕玄辰坐在远处,安静地看着我。
看着我用一截竹子变出救命的清水,看着我用几片野草驱散致命的毒虫,看着我用树皮和藤条征服了吞人的沼泽。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烙铁一样烫。
在他眼中,我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庇护的宫女秦卿,不再是那个与他生死与共的伴侣。
我成了某种他无法理解,却又无比渴望的……存在。
他就那样看着我,看着我在夕阳的余晖下,指挥着季长庚和阿月制作更多的“沼泽鞋”,为他们所有人开辟出一条生路。
这一刻,他的眼中没有了跌落凡尘的屈辱,没有了失去力量的颓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混杂着无尽震撼与狂热的思索。
我仿佛能听到他内心的独白,那声音穿越了时空,带着金戈铁马的厚重,与此刻的绝境形成了无比荒谬又无比真实的对比:
我若为王,坐拥万里江山,搜尽天下奇珍。可在这片绝地,她随手折下的一根树枝,价值却胜过我整座国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