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跳动,将那行写着“影”字的密语映照得如同一个狰狞的鬼脸。
背叛的寒意,比窗外深夜的凉风更加刺骨。我死死地攥着拳,任由指甲刺入掌心,用尖锐的疼痛来对抗那几乎要将我吞噬的冰冷与惶然。
孙嬷嬷……这个我曾以为是乱世浮萍中唯一一抹温情的存在,竟是敌人布在我身边最深的一根暗刺。
我的天真,我的信赖,在“暗影阁”这三个字面前,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现在,你明白本王的感觉了。”
幕玄辰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在那一刻,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清晰的、属于我自己的倒影——震惊、痛苦,以及被背叛后那份无处言说的茫然。
是的,我明白了。
那种被血亲背叛,被视作至亲之人算计的滋味。他经历过,而现在,我也品尝到了。
我们之间那道因身份、立场而产生的最后隔阂,在这一刻,被共同的敌人、共同的遭遇,彻底消弭。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将那张写满背叛的绢纸,缓缓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卷曲,变黑,最终化为一缕飞灰。
秘密,被我们两人,一同埋葬。
“休息吧。”他最后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疲惫,“天亮之后,我们……南下云州。”
这一夜,我彻夜无眠。
但第二天清晨,当我走出房门时,心中的惶惑与恐惧已经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冷静与决绝。
暗影阁。
既然你们将我当做棋子,那就别怪我,掀了你们的棋盘。
大军在黎明时分悄然拔营,如同幽灵般离开了这座被我们当做疑兵之计的陵州空城,沿着早已探明的隐秘小路,向南疾行。
我和幕玄辰并肩而行,一路上,我们交流得并不多,但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彼此便能心领神会。不再是主君与谋士,也不再是盟友,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更加稳固、也更加危险的关系——同谋。
两个身负着这个世界所不能容忍的秘密,被一张名为“暗影阁”的大网逼到绝境的同谋。
有了陵州的教训,以及孙嬷嬷这个血淋淋的警示,我们对即将到来的云州之战,保持着十二万分的小心。
“云州太守钱嵩,此人出了名的刚愎自用,且治军极严。”在距离云州城还有五十里的一处密林中,幕玄辰指着地图,对众将领分析道,“他与靖王爷素无往来,也非朝中任何一派的党羽,是个标准的孤臣、硬臣。想用陵州那套诈城的法子,绝无可能。”
一名将领沉声道:“殿下的意思是……只能强攻?”
“只能强攻。”幕玄辰的语气斩钉截铁。
强攻,意味着要用人命去填。在场的将领们脸色都有些凝重,我们这支孤军,最宝贵的就是兵力。
然而,当我们的大军抵达云州城下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坚固,已经不足以形容眼前的这座城池。
城墙之上,旌旗林立,手持强弓硬弩的士兵密密麻麻,站满了每一个垛口。城墙之下,壕沟深掘,尖锐的鹿角和拒马桩遍布各处,几乎没有任何可供冲锋的空隙。更让我们心惊的是,在城墙的几个关键节点,我们甚至看到了大型床弩和投石机的影子。
“这……这不可能!”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将失声喊道,“云州并非边关要塞,只是一座内陆州府,它的城防,怎会坚固到如此地步?这些军械,根本不是一个太守能够拥有的!”
幕玄辰的脸色,在看到那些军械的一瞬间,就彻底沉了下去。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城楼上那个身披重甲、身形魁梧的身影,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知道我们要来。”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
这不是常规的防御,这是一场……准备万全的伏击。他们不仅知道我们要来,甚至连我们可能选择的主攻方向,都进行了针对性的布防。
那个所谓的“孤臣”、“硬臣”钱嵩……
“他也是暗影阁的人。”幕玄辰的声音,为我心中的猜测,落下了最后的实锤。
从陵州到云州,暗影阁的势力,如影随形。他们仿佛在下一盘大棋,而我们,就是那颗被算计得死死的棋子,每一步,都踏在他们预设的陷阱里。
可我们已经没有退路。
“咚——咚——咚——”
苍凉而肃杀的战鼓声,冲天而起。幕玄辰拔出了腰间的长剑,剑指云州城楼。
“强攻!”
命令既下,数千名悍不畏死的士兵,扛着云梯,推着冲车,发出了震天的喊杀声,如同黑色的潮水,向着那座钢铁巨兽般的城池,席卷而去!
然而,这场攻城战,从一开始,就演变成了一场惨烈的屠杀。
我们的冲车,还没靠近城门,就被密集的巨石和滚木砸得粉碎。扛着云梯的士兵,在冲锋的路上,就被城头射下的、如同暴雨般的箭矢,成片成片地钉死在地上。
偶尔有几架云梯侥幸搭上了城墙,可迎接他们的,却是早已准备好的滚油与长枪。惨叫声、兵刃碰撞声、巨石落地的轰鸣声,交织成了一曲绝望的死亡之歌。
半个时辰过去,城下已经铺满了我们士兵的尸体,可我们甚至连城墙的边都摸不到。
幕玄辰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部下一个个倒下,那双向来沉稳的眼眸里,充斥着血红。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的心中,一个疯狂的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第二次共鸣之后,我对精神力的掌控,似乎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我能感觉到,那股力量不再仅仅是“探知”和“威慑”,它……似乎可以延伸。
就像一张网。
这个念头充满了风险,我不知道将精神力催发到极致会发生什么。或许会像上次一样,意识被撕裂;或许会因为透支,而变成一个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