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冬的寒意虽未完全褪尽,但风中已然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春天的温润。午后阳光金澄澄的,不像夏日那般毒辣,只温柔地洒下来,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萧府的后花园,经过一冬的沉寂,也开始显露出些许生机。枯黄的草地间,钻出了星星点点的嫩绿草芽,几株耐寒的茶花零零星星地开着,红得有些孤寂。
最引人注目的,是倚在池塘边的一株早桃。虬劲的枝干还是深褐色的,带着冬日的沧桑,但在那看似枯瘦的枝头,却已爆出了无数细密的花苞,更有几朵性子急的,已然傲然绽放。
那花瓣是极淡的粉,边缘颜色稍深,越往花心越浅,直至几乎成了白色,薄如绡纱,在微风中颤巍巍地抖动着,仿佛凝聚了整个早春最精粹的灵气。
萧御披着一件玉青色暗纹锦缎斗篷,边缘镶着一圈银狐风毛,衬得他愈发面白如玉。
经过近两年的精心调养,尤其是去年那个险死还生的雪夜之后,他的身体似乎真的打下了一点根基,虽然依旧比常人虚弱,畏风畏寒,但像今日这般在园中缓步行走一刻钟,已不再是奢望。
虞颜走在他身侧稍后半步的位置,小心翼翼地留意着他的步伐和呼吸。她穿着一身新做的藕荷色缠枝梅花纹夹袄,
因着在室外,她外面罩了一件半旧的杏子红比甲,头上梳着双环髻,未戴什么首饰,只簪了两朵新鲜的、米粒大小的鹅黄色腊梅花,是早上刚从树上摘下的,幽香阵阵。
她的身量比入府时抽高了不少,虽仍显纤细,但脸上已褪去了最初的菜色,透出少女健康的红润。
此刻,她微微仰头看着走在前方的萧御,阳光勾勒出他清瘦的侧影,她心里既为他能出来走动而欢喜,又悬着一颗心,生怕他累着或是吹了风。
“少爷,走了有一会儿了,要不要去那边的亭子里歇歇?” 虞颜轻声提议,指着不远处一座建在小土坡上的六角攒尖亭。
萧御停下脚步,气息略有些急促,额角也渗出细微的汗意,但他摇了摇头,目光却被不远处那株早桃吸引了过去。他缓步走到桃树下,仰起头,看着那几朵在枝头颤动的、娇嫩无比的粉色花朵。
春风拂过,几片花瓣悠悠飘落,有一片恰好落在虞颜的肩头。
萧御的目光,便顺着那花瓣,落在了她的身上。
阳光透过稀疏的枝桠,在她藕荷色的衣襟和细腻的脸颊上跳跃,那两朵小小的腊梅在她鬓边吐露芬芳。
她微微歪着头,看着树上的花,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欣赏和喜悦,那光芒,竟比枝头的桃花还要明亮几分。
萧御静静地看了她片刻,那双沉静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融化。他忽然抬起手,伸向那枝头开得最盛、颜色最妍的一簇桃花。
他的动作有些迟缓,带着久病之人的虚浮无力。那树枝对于他而言,显得有些高了。他微微踮起脚,手臂因为用力而轻轻颤抖,苍白的指节扣住那根细枝,试图将它折下。
虞颜见状,心里一紧,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帮忙:“少爷,让我来……”
“不必。” 萧御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他蹙着眉,集中了全身的力气,只听极轻微的一声“咔嚓”,那枝缀满了花苞和两三朵盛放桃花的枝条,终于被他折了下来。
做完这个简单的动作,他竟有些微微喘息,额上的汗意更明显了。但他看着手中那枝桃花,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满足的笑意。
他转过身,面向虞颜。
虞颜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折下这花要做什么。
只见萧御上前一步,靠得近了些。他身上淡淡的药香混合着早春清冽的空气,萦绕在虞颜的鼻尖。他抬起拿着花枝的手,动作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郑重的意味,将那枝桃花,小心翼翼地、簪在了她右侧的发髻旁,那两朵鹅黄腊梅的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