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母握着披肩边缘的手指紧了紧,她垂下眼帘,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声音低哑了下去:“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可能已经太晚了……”
她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儿子,那里面充满了挣扎、愧疚,以及一种属于母亲的、迟来的心痛:“当年……是妈妈错了。”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寂静的阳光房里荡开细微的涟漪。
萧御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抬起眼,看向母亲。她的眼中没有了往日的强势与精明,只剩下一个普通老人的懊悔与无力。
“我不该……那样对待虞颜那个孩子。”
萧母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她努力维持着语调的平稳,却依旧泄露了情绪,“我不该用门第之见去否定她,不该对她说那些过分的话,更不该……用断绝关系和你父亲的心血来逼你放弃。”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积压心底多年的重负吐出:“我总以为,我为你规划的道路是最好的。可现在我才明白……是我……是我亲手把你推到了今天这个境地。如果……如果当初我没有那么固执,或许……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他们都懂。
萧御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怨恨,没有激动,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仿佛母亲口中那段惊心动魄的过往,只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
直到母亲说完,用带着泪光的、近乎祈求原谅的眼神望向他时,他才缓缓放下茶杯。
阳光透过玻璃,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他望着窗外庭院里那棵见证了无数变迁的老榕树,目光似乎穿透了时光,看到了那个穿着廉价西装、眼神却清澈倔强的女孩。
良久,他才转回头,看向苍老而悔恨的母亲,嘴角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那算不上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历经千帆后的释然与疲惫。
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像在陈述一个早已与自己融为一体的既定事实:
“母亲,都过去了。”
简单的五个字,却仿佛蕴含着千钧重量,将所有的恩怨纠葛、爱恨情仇,都轻轻覆盖。
他看着母亲眼中涌出的泪水,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永恒:
“我拥有过最好的。”
他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天台星光下她带泪的笑颜,海岛夕阳中她飞扬的裙角,还有病床前她沉睡的宁静……
“余生皆是回忆,”他微微停顿,那双沉寂如古井的眼眸里,终于掠过一丝极淡、却深刻入骨的温柔与满足,
“足矣。”
阳光房里一片寂静,只有尘埃在光柱中无声飞舞。
萧母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她明白了。
她的道歉,她的悔恨,于他而言,已经不再重要。
他的世界,早已在那个女孩离开时,就完成了最终的构建。
那里没有怨恨,也没有期待,只有无尽的、被他视若珍宝的回忆。
他不需要她的原谅,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救赎。
他用最平静的语气,为那段撕裂的过往,也为他自己余下的人生,写下了最终的答案。
岁月给出了它的答案,而萧御,早已与这个答案,和解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