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争辩无用,只会引来更多的羞辱。
在这里,实力和资质代表一切,而她,恰好是那个最底层、最不被看在眼里的存在。
她将那块劣质灵石紧紧握在手心,感受着其中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灵气,一股深切的悲哀和无力感席卷了她。
难道,她真的要在这日复一日的劳役中,耗尽此生,连那渺茫的仙缘边角都触摸不到吗?
这一日,临近黄昏。虞颜刚刚清理完一间使用频繁的丹室,室内还残留着炼制“烈阳丹”后的灼热气息和硫磺味道。
她费力地将一大炉冷却后的、黑乎乎粘稠如泥的废弃丹渣铲进竹篓,几乎将竹篓填满。沉重的分量压得她腰背生疼。
她咬着牙,将竹篓背起,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丹霞殿内的通道以青石板铺就,为了调控地火和灵气流动,地面上刻画着许多细微而复杂的阵法纹路。
平日里,这些阵法稳定运行,并无异常。但今日,不知是何处阵法节点能量波动异常,还是恰好到了某个维护周期的薄弱时刻,在虞颜经过一段略显昏暗的通道时,脚下的一片阵法纹路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传来一阵几乎难以察觉的灵力涟漪。
这波动极其细微,对于稍有修为的弟子而言,或许只是脚下微微一麻,瞬间便能稳住身形。
但对于身体疲惫、毫无灵力护体、且背负着超重负荷的虞颜来说,这不啻于一次突如其来的袭击!
“啊!”
她只觉得脚下一滑,一股无形的力量扰乱了她的平衡。
惊呼声中,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背后那沉重的竹篓带着巨大的惯性,将她狠狠掼向地面。
“哐当——!”
竹篓摔裂,里面粘稠、滚烫(尚有余温)的黑色丹渣泼洒出来,溅得到处都是,浓郁刺鼻的焦糊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那个废弃的、颇为沉重的黑铁丹炉也从竹篓中滚出,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滚出去老远。
虞颜摔在地上,手肘和膝盖传来火辣辣的疼痛,灰褐色的衣衫被染得一片污黑,狼狈不堪。她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完蛋了的恐惧。
这边的动静立刻引来了注意。
“怎么回事?!”一个清冷中带着不悦的声音响起。
虞颜抬头,只见一位身着月白色银丝滚边亲传弟子服、腰悬玉佩的青年,正蹙眉站在不远处。
他面容俊秀,气质冷峻,眼神锐利,正是丹霞长老的亲传弟子之一,孙岩。
他显然是刚结束炼丹,或是正准备去往某处,恰好途经此地。
孙岩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丹渣,摔裂的竹篓,以及滚落在一旁的黑铁丹炉,最后落在摔倒在地、满身污秽、惊慌失措的虞颜身上。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
“你是杂役院的弟子?”
孙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迫人的压力,“在丹霞殿内行走,竟如此毛手毛脚?可知这些废弃丹渣若处理不当,也可能引发药性混杂?这地面阵法,也是你能随意触发干扰的?”
虞颜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因为疼痛和惊慌,一时使不上力气,只能跪坐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对、对不起,孙师兄……我、我不是故意的,刚才地面……”
“够了!”孙岩不耐地打断她,他根本不想听什么解释。
一个杂役弟子的失误,在他眼中,只是无能且碍眼的表现。“丹霞殿乃清净炼丹之地,岂容你如此污秽莽撞!看你也是资质低劣,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他冷哼一声,语气森然:“罚没你三日饭食,以作惩戒!若再有下次,便不是饿几天肚子这么简单了!立刻将此处清理干净,然后滚出丹霞殿!”
说完,孙岩不再看她一眼,仿佛多停留一刻都会污了他的眼睛,拂袖而去,月白色的衣角在空气中划过一个冷漠的弧度。
虞颜僵在原地,孙岩冰冷的话语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水,将她从头到脚浇得透心凉。
手肘和膝盖的疼痛,远不及心中的冰冷和绝望。她看着满地狼藉,看着自己满身的污秽,听着周围隐约传来的、其他丹室弟子开门窥探的低语和嘲笑。
饿肚子……她早已习惯资源的匮乏,但明确的惩罚,如同在她本就卑微的身份上,又烙下了一个鲜明的印记——无用,且碍事。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它们落下。
她默默地、一点一点地,用手将泼洒的丹渣捧回破裂的竹篓,用袖子擦拭着被弄脏的地面。
每一下动作,都牵扯着身上的伤痛,更牵扯着心口的涩然。
夕阳的余晖透过高处的窗棂,在她身上投下斑驳而黯淡的光影。
瘦小的身影在空旷的通道里,缓慢而固执地移动着,如同暴风雨后,试图清理巢穴的幼兽,孤独而无助。
仙门浩瀚,却无她立锥之地;前路漫漫,只剩下来自身后的、无尽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