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烈的拉锯战终于以黑岩部落的暂时后撤告一段落。
黄昏降临,如同一位疲惫不堪的巨人,将血红色的残阳余晖泼洒在这片饱受蹂躏的谷地上。
硝烟未散,混合着浓重血腥气的风呜咽着掠过战场,卷起灰烬和破碎的旗帜。
萧御站在一处稍高的土丘上,手中的战争权杖底端深深陷入泥泞。
他身上的皮甲破损多处,凝固的暗红色血迹与敌人的、自己的混杂在一起,让他看起来如同从血池中捞出的修罗。
他脸上赭石画就的战纹已被汗水、血水和尘土模糊,只剩下冰冷的轮廓。
他深邃的目光扫过尸横遍野的战场,看着幸存的战士们默默地打扫战场,收敛同伴的遗体,给重伤者一个痛快。
胜利的代价,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一阵毫无预兆的、撕心裂肺般的剧痛,猛地从他左胸心脏的位置炸开!
那不是伤口崩裂的疼痛,也不是力竭的虚脱,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仿佛某种至关重要的东西被硬生生撕裂、剜去的剧痛!
痛得他眼前一黑,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战争权杖险些脱手。
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心口,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狩猎王?!”身旁的雷狼察觉到他的异样,连忙上前搀扶,脸上写满担忧,“您受伤了?!”
萧御没有回答。那股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但留下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彻骨的恐慌和空虚感。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猛地抬起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疯狂地扫视着尸骸枕藉的战场,仿佛在寻找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但那股源自灵魂的悸动和恐慌驱使着他。
“虞颜……”一个名字,不受控制地从他干裂的嘴唇中溢出,轻得几乎听不见。
是那枚护符!他猛地想起贴肉收藏的那枚、她亲手制作的、散发着安宁药香的护符!
他颤抖着手,从贴身的皮囊中将它取出。那枚小小的三角护符,此刻竟隐隐传来一种微弱的、仿佛即将熄灭的余温,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恸共鸣。
它似乎在指引着他。
萧御不再犹豫,甚至顾不上对雷狼交代一句,如同疯了一般,猛地冲下土丘,朝着护符隐隐指引的、战场边缘某个混乱区域狂奔而去!
“狩猎王!您去哪里?!”雷狼在他身后焦急地大喊,但萧御充耳不闻。
他的心跳如同擂鼓,与那股不祥的预感激烈碰撞。
他粗暴地推开挡路的残破盾牌,踏过冰冷的尸体,目光如同最疯狂的探照灯,在渐暗的天光中疯狂搜寻。
护符在他掌心越来越烫,那股悲恸的共鸣越来越清晰。
终于,在战场边缘,一片被践踏得不成样子的灌木丛旁,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一个倒在地上的、纤细的身影上。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夕阳的血色光芒,恰好落在她的身上,为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镀上了一层凄艳的光晕。她穿着那件沾满泥泞和血污的、他熟悉的鹿皮短袍,蜷缩着,像一个沉睡的孩子。
她的双眼紧闭,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安静的阴影。
而最刺目的,是插在她左胸下方、那支带着黑色翎羽的箭矢!箭杆兀自微微颤动,仿佛还在诉说着袭击的冷酷。
她的双臂,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近乎僵硬的姿态,死死地、紧紧地环抱在胸前,护着一个同样被箭矢穿透、沾染了暗红色血迹的皮囊。
“不……不——!!!”
一声不似人声的、仿佛受伤孤狼般的绝望嘶吼,猛地从萧御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撕裂了战场黄昏的寂静!
他踉跄着扑了过去,沉重的战争权杖“哐当”一声被他随手丢弃在地。
他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她的身边,颤抖的、沾满敌人和自己鲜血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如同触碰世间最易碎的珍宝,想要触碰她,却又怕加剧她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