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红光落在她脸上,并未让她感到同伴们的恐惧,反而有一种奇异的、被注视的感觉。
仿佛那月亮真的是一只巨大的眼睛,正冷漠地俯瞰着大地上的一切。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一个装着驱虫草药的小皮囊,指尖传来干燥植物的轻微摩擦感,让她稍觉安心。
大祭司的吟唱达到了高潮,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
“……变动将临!如同四季轮转,无可阻挡!”
“旧的将被冲刷,新的将在灰烬中萌发!”
“守护你们的火种,握紧你们的武器,睁开你们洞察的眼睛!”
“命运之狼已开始奔跑,无人能置身事外——”
“变动将临”四个字,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人群一阵骚动,不安像水波般扩散开来。虞颜的心猛地一沉。
大祭司的预言,与她日间感受到的不安,以及此刻血月带来的压迫感,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有什么东西,确实要改变了。
不是细雨润物,更像是风暴将至。
祭祀在一种凝重而肃穆的气氛中结束。
人们开始低声议论着散去,脸上带着对未知的忧虑和对大祭司预言的揣测。
篝火依旧在燃烧,但在血月的红光映衬下,那温暖的火焰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冷意。
虞颜没有立刻随人流返回小屋。
她心中的那份不安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因为大祭司的预言而变得更加具体、更加迫切。她需要去确认一些东西。
“阿棠,你先回去。我再去栅栏边检查一下前几天设的几个小陷阱。”她找了个借口,对身旁的阿棠说道。
阿棠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好,那你快点,血月夜在外面不安全。”
虞颜独自一人,沿着部落外围以粗大原木搭建的防御栅栏,向着靠近远古森林的那一侧走去。
夜风更冷了,吹动她额前的碎发和鹿皮袍的下摆。
血月的光芒将她的影子在身后拉得忽长忽短,四周寂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声。
她并非真的要去查看陷阱。下午在森林边缘采集时,除了动物的异常,她还隐约注意到一些别的痕迹。
当时天色尚早,她并未深究,此刻那种被压抑的好奇与警觉,驱使着她再去一看究竟。
她来到栅栏的一处缺口附近——这里并非正式的出入口,而是猎人们有时为了抄近道而习惯性跨越的地方。她蹲下身,目光如同最精细的骨针,仔细地扫过地面。
有了。
在血月暗淡的红光下,在一片被踩踏得略显凌乱的草地上,她看到了一串足迹。
那不是部落里任何猎人所穿的、用干燥韧皮编织的草鞋留下的整齐印记。
这串足迹更深,更杂乱,边缘模糊,仿佛穿着者步履蹒跚,甚至在某些地方有明显的拖拽痕迹。
足迹的方向,是从森林深处延伸出来,在栅栏外徘徊了片刻,又似乎无力跨越,最终转向,沿着栅栏外围,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
虞颜的指尖轻轻拂过其中一个最清晰的脚印边缘。
指尖传来一种微湿、粘腻的触感。她收回手,凑到鼻尖闻了闻。
一股极其淡薄,但绝不可能错辨的——**血腥气**。
她的心脏骤然收紧。不是猎物的血,猎物的血会更多地溅洒开,而不是这样零星地滴落在足迹旁。这更像是……一个受伤的人留下的。
是谁?不是部落里的人。是流浪者?还是……敌人?
大祭司“变动将临”的预言再次在她耳边响起。
动物的异常躁动,非比寻常的血月,神秘的受伤者足迹,以及这仿佛预示着不祥的血迹……所有这些线索,像散落的珠子,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
她站起身,望向那片在血月下显得更加深邃、仿佛隐藏着无数秘密与危险的远古森林。
风声穿过林梢,发出如同呜咽的声响。
不能视而不见。无论是需要帮助的人,还是潜在的危险,她都必须弄清楚。
这不仅是出于好奇,更是源于一种深植于内心的、对部落安危的责任感,以及她作为采集者,对未知事物本能的探究欲。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血腥和草木混合气息的空气,眼神变得坚定。
没有丝毫犹豫,她敏捷地翻身越过那道低矮的栅栏,落在外面的土地上。
她再次蹲下,确认了一下足迹和血迹延伸的方向,然后直起身,将腰间悬挂的石刀握在手中,迈开脚步,悄无声息地,如同林间谨慎的母鹿,循着那串不祥的印记,一步步踏入了被血月笼罩的、危机四伏的森林阴影之中。
她的身影很快被浓重的黑暗与诡异的红光所吞噬,只有那坚定而谨慎的步伐声,轻微地融入到了风的呜咽与远方不知名野兽的嗥叫里。
故事的齿轮,就在这个血月之夜,因一个女子的敏锐与勇气,开始了它不可逆转的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