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笔
(于无尽思念的虚空)
番外:行尸与残魂
(注:此篇番外以萧御在残酷战斗间隙,面对虞颜遗物时的内心独白为主。)
颜颜:
如果灵魂真有归处,你可能早已渡过忘川,步入轮回。
而我,却被永远留在了1935年那个雨夜,留在了你咳血说出“前程似锦”的瞬间。
他们都说我变了。
秦凯看我的眼神,带着敬畏,也藏着担忧。
父亲视我为不可理喻的疯子,张家乃至整个北平的社交圈,都认为我被一个“死去的祸水”迷了心窍,彻底毁了。
他们不懂。
毁了我的,不是你的死,而是我亲手在你死亡判决书上签下的名字。
那支狼毫笔,蘸的不是墨,是我的懦弱和你的血。
少帅府的书房,如今于我,只是一座华丽的坟墓。
每一次踏入,都能看见你站在书架前,指尖拂过书脊的模样;能看见你与我争辩时,眼中闪烁的倔强光芒;也能看见……那方白玉镇纸碎裂时,你眼中随之寂灭的火种。
我试图用忙碌麻痹自己,可每一份文件,每一张地图,最终都会模糊成你最后苍白浮肿的脸。
我把你接回来了,用最决绝的方式。
那具冰冷的、仅存的白骨,是我能拥抱你的最后形态。
军大衣裹不住你的寒冷,也裹不住我彻骨的悔恨。
西郊荒山的土,一锹一锹落下,掩埋的何止是你的骸骨,更是我萧御作为“人”的全部感知。
那块青石碑,“吾妻”二字,是我唯一能给你的名分,也是我对自己永恒的嘲讽。
掌心划破时,竟不觉得疼。原来,当心死了,肉体便成了无知无觉的躯壳。
血渗进“颜”字,我对着苍天立誓,也对着你立誓——此生的意义,只剩复仇与毁灭。
我投身于曾经你为之呐喊、甚至因此丧命的事业。并非顿悟,也非信仰。
只是,这是唯一一条,能让我感觉离你近一点的路。
你看,我如今走的,不就是你当年期望我看清的道路吗?
只是,引领我的,不是主义,不是理想,而是你的亡魂,是我无法消弭的罪孽感。
“颜卿”。每次写下这个名字,指尖都带着颤。那是你的姓,和你喜欢的古老歌谣。
我以你的名义,行你未竟之事。
重建的夜校里,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是否能穿透九幽,传入你耳中?
那些输送出去的药品和物资,是否能稍稍抵消一点,我未能护住你的罪业?
他们感激“颜卿”,歌颂“颜卿”。
只有我知道,这光环之下,是一个男人卑微的、无望的赎罪。
我活成了你的影子,你的墓碑。
卢沟桥的炮火响起来的时候,我竟感到一丝解脱。
永定河的水被染红,像极了那日我呕出的心头血,也像极了银簪上你永远拭不去的痕迹。
枪炮声震耳欲聋,反而让脑海里你的声音变得清晰。
我把银簪藏在子弹袋里,紧贴着心脏。
每一次冲锋,每一次射击,都能感受到它的冰冷与坚硬。
那是我与这个世界,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温情联系。
当鬼子的刺刀逼近,当炮弹在身旁炸响,我甚至期待那一刻的到来。
死亡,于我而言,不是恐惧,而是归途。是终于可以放下这身不由己的皮囊,去寻你的承诺。
“这次我与你同守。”
颜颜,这句话,不是说给这烽火连天的战场,是说给你听的。
我守的不是这残破的山河,我守的,是记忆中那个在雨中倔强望着我的女学生,是那个在书房与我据理力争的虞颜,是那个在四合院为我烹茶、眉眼温柔的恋人。
若黄泉路上你走得慢些,等等我。
待我焚尽这身罪孽,偿还了该偿的债,便来寻你。
到那时,不论你是叱骂,是漠视,还是……早已不记得我。
只要能再见你一面,便足矣。
此身已如行尸,唯残魂一缕,因你之名,尚存于世。
御
(于无尽硝烟与悔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