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牢房的女囚默默地将自己那床散发着霉味的、更加破薄的被子往她身上盖了盖,眼中充满了同情与恐惧。
虞颜蜷缩在草堆里,浑身滚烫,意识陷入一片混沌的高热之中。
伤口的感染和极度的虚弱,让她发起了高烧。她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在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小腹传来一阵阵剧烈的、下坠般的绞痛,比鞭打和盐水带来的痛苦更加清晰和内在。
有一股温热的、无法控制的暖流,正从她身体里一点点流逝……
不……不要……
她在心中无声地呐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蜷缩起来,想要留住那一点温暖。
那是她和这个世界最后的联系,是她在无边黑暗中唯一抓住的浮木……
然而,那温热的流逝感越来越明显,伴随着一阵阵无法忍受的痉挛。
她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从她体内剥离,带走她所有的力气和最后一点希望。
不知过了多久,那绞痛和流逝感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空荡荡的冰冷,仿佛她的整个腹腔都被掏空了。
高烧依旧肆虐,但她却感觉不到身体的痛苦了,只剩下一种灵魂被抽离后的麻木与虚无。
孩子……她的孩子……没了。
在这个阴暗、肮脏、充满暴力的牢房里,在她被所爱之人背叛、被残酷折磨之后,她连最后一点微弱的寄托,也失去了。
她静静地躺在那里,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牢房顶部那片无尽的黑暗,没有眼泪,也没有声音。仿佛所有的情感,所有的痛苦,都随着那个未成形的生命一起,离开了她的身体。
过了很久,很久。
牢房里死寂一片,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其他囚犯的呻吟和狱卒的呵斥。
在这片绝望的死寂中,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哼唱声,从虞颜干裂的、毫无血色的唇间飘了出来。
调子有些古怪,带着异域的色彩,不再是江南小调的温婉,而是……一种沉郁而坚定的旋律。
那是萧御曾经在四合院的某个午后,随口教给她的一首德意志民谣。
他当时用低沉的嗓音哼唱,告诉她,那是他在德国留学时,在莱茵河畔听来的,讲述着一个关于守望与离别的故事。
她当时倚在他身边,笑着说调子太悲伤,不如江南小调好听。
此刻,在这失去一切、生命如同风中残烛的时刻,她却下意识地、反复地哼起了这首他教的、悲伤的异国民谣。
那不成调的、气若游丝的哼唱,像一缕幽魂,在牢房里飘荡,既是对那段逝去爱情最后的、无意识的凭吊,也是她生命之火在彻底熄灭前,发出的最后一点微弱的、不屈的颤音。
哼唱声渐渐低下去,最终归于沉寂。
她蜷缩在冰冷的草堆里,一动不动,仿佛已经与这无边的黑暗融为了一体。
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着这具饱受摧残的身体里,还残存着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生机。
生命,已如悬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