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些长城上的誓言,四合院里的温存,雨夜中带着哀求的“别走”……都抵不过权势与利益的重量。
一股无法形容的、撕心裂肺的痛楚,从心脏最深处炸开,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那痛楚如此剧烈,甚至超过了孕期的不适和牢狱的恐惧。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硬生生撕裂,所有的温暖、所有的信任、所有关于爱与未来的幻想,都在这一刻,死去了。
然而,预想中的崩溃大哭并没有到来。
极致的痛苦过后,是一种诡异的、死寂般的平静。
她盯着那个签名,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很低,带着气音,在寂静的牢房里回荡,显得格外瘆人。
不是愤怒的冷笑,也不是悲伤的哭泣,而是一种看透了世事荒唐、人心易变的,带着浓浓嘲讽与悲凉的轻笑。
笑着笑着,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滑落,无声地滴落在报纸上,晕湿了那个熟悉的名字,与纸上原本可能存在的那点暗红晕染(她并未注意到)混在一起。
她伸出冰冷而肮脏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抚过“萧御”两个字,仿佛要最后感受一次那虚幻的温度。
然后,她开始动手,一下一下,极其认真地将那份报纸折叠起来。
不是随意揉搓,而是用一种近乎仪式感的专注,将它折成了一只小小的、粗糙的纸船。
同牢房另一个角落,一个面容枯槁、眼神麻木的女囚,一直默默看着这一切,此刻忍不住沙哑地开口:“妹子,你……你没事吧?”
虞颜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她只是捧着那只小小的纸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到牢房角落里那个散发着馊臭味的、用来解决便溺的木桶旁。
她低头,看着桶里浑浊不堪的污物,眼神空洞,没有任何波澜。
然后,她松开了手。
那只承载着锥心之痛、代表着爱情与信任彻底死亡的纸船,轻飘飘地坠落,无声无息地,沉入了那一片肮脏与恶臭之中,迅速被浸湿、污染,最终消失不见。
她站在那里,静静地看了几秒,仿佛是在为那段逝去的感情举行一场无声的葬礼。
随后,她转过身,背对着那肮脏的木桶,缓缓走回冰冷的石炕边,重新蜷缩起来。
她将脸埋进膝盖,双手依旧护着小腹。
寂静中,一阵极其轻微、断断续续的哼唱声,从她蜷缩的身影里飘了出来。
那是一首旋律简单、带着江南水乡温婉气息的小调,是她儿时,母亲在哄她入睡时常唱的。
“杨柳儿青青,桃花儿红……”
“小囡囡,快长大……”
她的声音很轻,很哑,调子也因哽咽而有些跑偏,但那哼唱里,却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一种与当下处境格格不入的、遥远的怀念。
她不再去想那个男人,不再去想那份声明,不再去想外面的风云变幻。
她的世界,从这一刻起,缩小到了这间阴暗的牢房,和她腹中那个无辜的、需要她拼尽一切去保护的小生命。
心,已死如灰烬。
但母性的本能,和对生命最后的责任,让她必须活下去。
哪怕,是行尸走肉般地活下去。
哼唱声在阴冷的牢房里低回盘旋,像一缕抓不住的游丝,诉说着无尽的悲凉,也标志着一个旧“虞颜”的彻底死去,和一个只为生存与责任而活的新“虞颜”的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