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不起。”她慌忙蹲下身去捡,脸颊因尴尬和紧张而微微发烫。
她捡起那几本书,将《社会契约论》递还给他,鼓起勇气迎上他的目光:“我……我只是无意中走进来的。没想到,少帅的书房里,会有这样的书。”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手中的书籍。
萧御缓步走了过来,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蹲在地上,手里捧着那本“危险”的书籍。
他没有立刻发作,只是沉默地看着,目光在她因慌乱而泛红的脸颊和那本书之间逡巡。
他接过书,随手放在桌上,目光依旧锁定着她:“有什么书,是我不能看的吗?”
“当然不是。”虞颜定了定神,既然已经被发现,不如索性问个明白,“我只是好奇,一个会阅读卢梭、会研究民主契约的人,为什么会纵容自己的士兵,去镇压那些只是为了争取国家主权和民主自由而发声的学生?”
她的问题尖锐而直接,带着学生特有的理想主义和毫不妥协。
她站起身,尽管需要微微仰头才能与他对视,但背脊挺得笔直。
萧御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走到窗边,背对着她,望着窗外庭院的景致,阳光在他身上勾勒出冷硬的轮廓。
“你认为,靠着几本书,几句口号,就能改变这个积贫积弱、内忧外患的国家?”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至少我们在努力!在唤醒民众!而不是像有些人,手握兵权,却只知道对内镇压,对外妥协!”
虞颜的情绪有些激动,她想起了游行时看到的刺刀,想起了受伤的同学,声音不自觉地提高。
萧御转过身,眼神里带上了一丝冷峭:“唤醒民众?你知不知道,你们那次游行,背后有多少势力在暗中推动?有多少人只是想利用学生的热血,来达到他们自己的政治目的?真正的危险,远比你们想象的复杂!”他的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
“所以就要因噎废食吗?所以就要让所有人都变成沉默的羔羊?”
虞颜毫不退让,向前踏了一小步,“就是因为有太多的妥协和算计,这个国家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们需要的是行动,是改变,哪怕流血牺牲!”她的眼睛因为激动而格外明亮,像两簇燃烧的火焰。
“流血牺牲?”萧御的声音冷了下来,他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说得轻巧。你见过真正的流血吗?不是一个人,不是几个人,是成千上万的人!
是尸横遍野,是家破人亡!你们追求的主义、理想,很多时候,代价就是无数活生生的人命!你以为,光靠一腔热血就能救国?”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打在虞颜的心上。
他见过战场,见过真正的死亡,那份沉重,是书本上的理想主义无法承载的。
虞颜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对方的话虽然冷酷,却触及了她从未深入思考过的、理想背后的残酷现实。
她想起了沈老师偶尔流露出的凝重,想起了组织内部行动的谨慎与牺牲……她握着拳,指甲掐进了掌心。
“那你呢?”她抬起头,直视着萧御深邃的眼眸,声音微微颤抖,却带着不肯服输的倔强,“你手握兵权,身处高位,你又为这个国家做了什么?是继续维护这个腐朽的体系,还是……”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情。”
萧御打断了她,语气恢复了之前的疏离与冷淡,“养好你的伤,然后离开。这里不是你能高谈阔论的地方。”他走到门边,打开房门,示意她离开。
虞颜看着他冷硬的侧脸,知道这次谈话无法再进行下去。
她抿了抿唇,默默地走了出去。
在跨出门槛的那一刻,她停下脚步,低声道:“无论如何,谢谢你的……收留和治疗。”这句话她说得有些艰难,但依旧说了出来。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沿着回廊走向自己的房间,背影单薄却挺直。
萧御站在书房门口,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深沉难辨。
这个女学生,比他想象的更加大胆,也更加……特别。
她的话,像投入古井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了许久未有的涟漪。
他关上门,走回书桌旁,拿起那本《社会契约论》,摩挲着封皮,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窗外,阳光正好,却照不进他眼底的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