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余墨(2 / 2)

他是在守着一段剜心蚀骨的悔恨,守着一点早已冷却的、用血写就的微光。

那方空置的桌面,是他心里永远填不上的窟窿。

这盒中的余墨与血书,是他一生也未能偿还的债。

后来,新帝也曾问起,先帝可有什么特别的心爱之物需要随葬。我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俯身回道:“回陛下,先帝俭朴,并无特殊要求。”

那个紫檀木盒,我没有呈上去。

按照规矩,这些私密旧物,本该登记造册,或收入库房,或……销毁。

但我没有。

我将那方染血的绢帕,依照原来的折痕,小心翼翼地重新叠好,将那包着碎墨的锦囊,轻轻放在旁边,然后,合上了木盒。

我抱着木盒,走到了御书房后那棵百年老柏树下。那是宫里最僻静的角落之一,少有人来。我寻了一处松软的泥土,用短铲悄悄挖了一个深坑。

我将木盒轻轻放了进去,然后,一捧土,一捧土地,将它掩埋。

我知道,这不合规矩。

可我觉得,这或许才是它们最好的归宿。

就让这余墨的微香,与那血写的千愿,一同在这宫墙深处,静静地腐化,归于尘土。总好过留在世上,成为史书上冰冷的一笔,或是后人茶余饭后的一段唏嘘谈资。

它们承载的,太重了。

那是一个帝王的余生,和一个女子的一生。

我填平了土,踩实,又撒上些落叶,看不出任何痕迹。

站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泥土,抬头望去,朱红的宫墙依旧巍峨,天际有孤雁飞过。

这宫里,每天都有新的故事上演。

而有些旧事,就让它随着那方绢帕,那点余墨,永远地埋藏了吧。

无人知晓,便不会打扰。

这,或许也是一种慈悲。

只是从那以后,每当我独自打扫御书房,目光掠过那张紫檀木御案右上角那片空荡荡的地方时,心里总会泛起一丝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那里,曾经有过一方砚台,有过一个沉静研墨的身影。

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唯有记忆深处,那血写的“长安”二字,和那干裂的墨香,如同烙印,提醒着曾经发生过的,关于深情与辜负,关于悔恨与长恨的故事。

宫墙依旧,岁月无声。

余墨已冷,千愿成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