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宫女接口,语气里充满了酸意和鄙夷,“落到这步田地,也是活该!”
虞颜始终沉默。她的世界仿佛只剩下眼前这盆冰冷刺骨的水,和手中仿佛永远也洗不完的脏衣。
身体的痛苦与疲惫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但比这更冷的,是那颗早已在养心殿外就彻底死去的心。
在这里,没有人会在意她的冤屈,没有人会听她辩解。
她们只会在她的痛苦和落魄上,寻找一点可怜的优越感和发泄口。
中午,有人送来午饭——几个硬得能硌掉牙的粗面馒头,和一碗几乎看不见油星的清汤寡水。
虞颜因为上午的衣物未能洗完,果然被克扣了饭食,只分到半个冰冷的馒头。
她默默地接过,坐在自己那个潮湿阴冷的铺位角落,小口小口地啃着。
馒头粗糙难以下咽,她却仿佛感觉不到,只是机械地咀嚼,吞咽,维持着身体最基本的需求。
下午,活儿更重了。
张嬷嬷又分派下来一批宫人换下来的厚重冬衣,浸了水之后,沉重得如同铁块。
虞颜的双手已经红肿不堪,破皮的地方被冰冷的皂角水一浸,钻心地疼。
每一次用力搓揉,都像是在用刑。
她偶尔会停下来,看着自己这双曾经执笔研墨、抚琴弈棋的手,如今布满伤痕、红肿溃烂,陌生得仿佛不是自己的。
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清的悲凉,随即又湮灭在深潭般的死寂里。
夕阳西下,天色渐暗。
虞颜终于勉强洗完了分派给她的所有衣物,将它们一件件拧干,晾晒在院中冰冷的铁丝上。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虚脱,浑身被冷汗和井水浸透,冷得瑟瑟发抖。
回到排房,春杏和那几个宫女正围在一起,分享着不知从哪里得来的一点酱菜,看到她进来,立刻停止了说笑,投来讥诮的目光。
“哟,我们的‘大小姐’洗完啦?还以为你得哭到半夜呢!”春杏尖着嗓子说道。
虞颜没有理会,径直走到自己的铺位前,拿起一块破旧的布巾,想擦拭一下湿漉漉的双手和脸颊。那布巾粗糙得如同砂纸,擦在破皮的伤口上,又是一阵刺痛。
“哼,摆什么清高架子!”胖宫女啐了一口,“到了这儿,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还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呢!”
虞颜依旧沉默。她放下布巾,默默地整理着自己那个空空如也、只有一套换洗灰布衣的简陋行李。仿佛周遭的一切嘲讽与恶意,都与她无关。
夜深了,排房里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虞颜躺在冰冷的、散发着霉味的硬板床上,身上盖着那床薄得几乎无法御寒的破旧棉被。
双手火辣辣地疼,身体冰冷僵硬,胃里因饥饿而隐隐抽搐。
窗外,是凄冷的月光,透过破旧的窗纸,洒下一点微弱的光晕。
她睁着眼,望着头顶昏暗的、结着蛛网的房梁,眼中没有泪,只有一片望不到底的、冰冷的漆黑。
这里,就是她余生的囚笼。
而这仅仅是,苦难开始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