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曾伴随她度过御前时光、沾染过淡淡墨香的宫装,被整齐地叠放在冰冷的石阶上,如同埋葬了一段短暂而虚幻的梦境。
然后,她伸手入怀,摸索了片刻,取出了那枚小小的、触手温润的“长相知”私印。
那是上元灯火下,他带着笑意和试探,赠予她的“信物”。
曾经,她将它贴身珍藏,视若珍宝,仿佛那是黑暗里唯一的光。
此刻,那枚私印在她指尖停留了片刻。她的目光落在上面,没有任何眷恋,也没有恨意,只有一片彻底的空洞和冰冷。
随即,她松开了手。
“嗒”的一声轻响,那枚小小的私印从她指尖滑落,掉在坚硬的石阶上,滚了两滚,停在叠好的宫装旁边。
那一点温润的光泽,在苍白的天光下,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如此……讽刺。
恩已断,情已绝,留着这“长相知”,不过是平添笑话。
她没有再看那枚私印一眼,沉默地伸出手,从嬷嬷手中接过了那套灰色的罪奴布衣,动作机械地穿上。
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一种明确的、卑贱的刺痛感。
高德胜看着这一幕,看着那被遗弃的宫装和私印,心中重重叹了口气。
他知道,陛下此刻或许就在殿内某处看着,这一弃,弃掉的不仅仅是身份信物,更是将所有过往情分,彻底斩断。
虞颜穿好布衣,再次向着养心殿紧闭的殿门方向,深深叩首一次。
这一次,她什么都没有说。
没有哀求,没有辩解,没有怨怼,甚至没有一滴眼泪。
她站起身,甚至没有拍去膝盖上的尘土,便跟着那两名嬷嬷,转身,一步一步,向着宫墙深处,那代表着苦难与绝望的浣衣局方向走去。
她的背影在灰色的布衣下显得异常单薄,步伐却异常平稳,没有丝毫犹豫和回头。
晨风吹起她鬓边散落的碎发,拂过她苍白而平静的侧脸。
那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沉默。
是一种将所有生机与期盼都彻底埋葬后的决绝。
恩断义绝,不过如此。
在她身后,养心殿依旧巍峨矗立,殿门紧闭,无人开启。
那身叠放整齐的碧色宫装,和那枚被遗弃的“长相知”私印,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石阶上,如同祭品,祭奠着一段尚未开始,便已仓促落幕的……帝王情缘。
从此,宫墙之内,再无御前侍墨虞颜。
只有浣衣局里,一个编号待死的罪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