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白日里边关急报引发的震荡,并未随着宫门落锁而平息,反而在这深宫禁苑中发酵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养心殿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那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的冰冷寒意。
萧御屏退了所有侍从,独自立于御案前。
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常服,背影僵直,如同山巅被风雪侵蚀的孤岩。
御案上,那封“密信”静静地摊开着,那些模仿得惟妙惟肖的字迹,此刻在他眼中,不啻于一条条噬人的毒蛇。
殿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陛下,”高德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小心翼翼,“虞姑娘到了。”
“让她进来。”萧御的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比怒斥更让人心惊。
殿门被轻轻推开,虞颜低着头,迈着规整的步子走了进来。
她依旧穿着那身浅碧色宫装,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只是脸色在晃动的烛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她依宫规行礼,声音平稳:“奴婢参见陛下。”
萧御没有回头,也没有让她起身。
他的目光依旧胶着在那封密信上,仿佛能将其烧穿。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以及更漏那单调、催命般的滴水声。
这沉默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让虞颜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她跪在冰冷的金砖地上,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御案方向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怒意。
良久,萧御终于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眼睛,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压抑到极致的风暴。
他俯视着跪在地上的虞颜,目光如同冰锥,一寸寸刮过她低垂的颈项。
“虞颜,”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量,砸在虞颜的心上,“朕待你如何?”
虞颜心中一颤,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谨慎地回答:“陛下对奴婢恩重如山。”
“恩重如山?”萧御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冰冷的嘲讽。
他猛地抓起御案上的密信,几步走到她面前,将信纸狠狠掷在她身前的地上!
“那你告诉朕!这是什么?!”
纸张飘落,带着凌厉的弧度。
虞颜的目光落在那熟悉的字迹上,初时是茫然,待看清内容——落鹰峡路线、出发时辰、伏击地点,以及那句“旧恩难忘,唯以此报”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震惊与难以置信的惨白。
“这……这不是奴婢写的!”
她猛地抬头,声音因极致的惊骇而带上了颤抖,“陛下!这绝非奴婢笔迹!奴婢从未写过此信!更从未泄露过军机!”
“不是你的笔迹?”
萧御蹲下身,几乎与她平视,距离近得能看清她眼中自己的倒影,那里面充满了被背叛的痛楚和熊熊怒火,“这满朝文武,谁人不知你虞颜一手颜体得其风骨?这起承转合,这笔锋走势,与你平日所书有何分别?!你告诉朕,这不是你的笔迹,是谁的?!”
他的质问如同疾风骤雨,不给虞颜丝毫喘息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