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炊的当天,天空像一块被洗得一尘不染的巨大蓝色画布,干净得连一丝云彩都找不到。灿烂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将整座城市都从睡梦中唤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充满了青草与泥土气息的清新味道,这是独属于夏日清晨的味道。
依旧是那辆低调但性能强悍的黑色越野车。
安牧队长稳稳地把持着方向盘,他那张一向坚毅的脸上此刻也难得地染上了一丝属于假日的轻松。车载音响里正播放着一首充满了八十年代复古感的摇滚乐,那是莫飞以“能有效提升驾驶员肾上腺素分泌,防止疲劳驾驶”为由,从兰策那堆古典乐和白噪音里逃脱出来的“战歌”。
激昂的电吉他SOLO与主唱那充满了嘶吼感的唱腔在不算宽敞的车厢里回荡,让整个气氛都变得无比热烈。
莫飞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像一个正在参加音乐节的狂热粉丝,一边跟着节奏疯狂地甩着头,一边用他那五音不全的嗓子声嘶力竭地跟着嚎叫,试图与原唱一较高下。
坐在他正后方的兰策则一脸生无可恋地戴上了他那副工业级的专业降噪耳机。他将自己整个人都缩在座椅的角落里,手中捧着一本厚得像砖块一样的《量子色动力学导论》,试图用物理的方式将自己与身旁这个巨大的噪音污染源彻底地隔离开来。
白语和陆月琦并肩坐在后排的另一侧。
陆月琦显然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集体活动,她的脸上带着无法抑制的兴奋与紧张。她像一个好奇宝宝,趴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那飞速倒退的城市景象,嘴里不时地发出一阵阵小小的惊呼。
而白语则静静地靠在座椅上,他没有看书,也没有看窗外的风景。他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了身旁这个像只小麻雀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女孩身上。他听着她用清脆的声音讲述着一些关于她直播时的趣事,或者是一些她从小听到大的都市传说。他的话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只是一个安静的倾听者,只是偶尔会在女孩说到兴奋处时,用一个“嗯”或者一个极浅的微笑来作为回应。
他的回应虽然简单,但眼眸里所蕴含的专注与温柔,却让陆月琦那颗一直以来都因为自己的“特殊”而悬着的心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与踏实。
越野车一路向着市郊飞驰。道路两旁的景象也从高楼林立的钢铁森林,逐渐地变成了大片大片的农田与连绵起伏的翠绿色山峦。
最终,在经过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之后,安牧将车子停在了一条乡间小路的尽头。
“到了。”他熄灭了引擎,沉声说道。
众人推开车门走了下去。一股混合着泥土、青草以及不知名野花芬芳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让这些常年生活在充满了消毒水与金属气息的总部里的人都不由得精神一振。
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幅如同世外桃源般的绝美画卷。
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从不远处的山谷里蜿蜒流出,河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粼粼的波光。河的两岸是一片平坦而又开阔的草地,草地上开满了五颜六色的不知名野花。远处是连绵起伏的青山,山间云雾缭绕,偶尔还能听到几声清脆的鸟鸣。
“哇噻!这里也太漂亮了吧!”陆月琦发出了由衷的赞叹,她张开双臂,像一只挣脱了牢笼的小鸟欢快地向着那片河滩跑了过去。
“嘿嘿,那是当然!这可是我珍藏了多年的秘密基地!”莫飞一脸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然后便开始像一个指挥官一样,“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众人从后备箱里往下搬运物资。
很快,一块巨大的格子野餐布便被铺在了河边的草地上。烧烤架、折叠桌椅、以及那两个装满了各种食材和零食的巨大保温箱被一一摆放整齐。
一场充满了欢声笑语的野炊活动就此正式拉开了帷幕。
分工是明确的。
莫飞当仁不让地承担起了“首席烧烤官”的重任。他像一个即将要上战场的将军,将那一大堆的木炭一股脑地倒进了烧烤架里,然后又倒了小半瓶的酒精助燃剂进去,最后,在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便将一个点燃的打火机扔了进去。
“轰——!”
一团巨大的火球伴随着一股黑烟冲天而起,差点把莫飞那标志性的寸头给燎了。
“咳咳咳……失误,纯属失误!刚才风太大了!”莫飞一边手忙脚乱地用手扑打着自己眉毛上的火星,一边嘴硬地为自己的“专业操作”进行着辩解。
兰策则一脸嫌弃地离那个充满了危险气息的烧烤架远远的。他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了一套看起来比手术刀还要精密的便携式厨具,然后用一种近乎于在进行实验般的严谨姿态,开始对那些水果进行“几何切割”与“艺术摆盘”。他甚至还用一个微型激光测距仪来确保每一块西瓜的大小和厚度都完全一致。
安牧则像一个操心的老父亲,他没有参与任何的“工作”,只是搬了一把折叠椅,坐在一棵大树的阴凉下,脸上带着一丝无奈但却充满了宠溺的微笑,静静地看着眼前这群虽然性格迥异但却像家人一样吵闹的队员们。
陆月琦则笨拙地学着串肉串。她那双平时用来敲击键盘或者握住麦克风的纤细小手,此刻却被一根小小的竹签给彻底难住了。她不是把肉块串得歪歪扭扭,就是不小心扎到自己的手指。
“哎呀!”她发出一声小小的痛呼,一滴鲜红的血珠从她那白皙的指尖渗出。
一只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从旁边伸了过来,轻轻地握住了她那受伤的手指。
是白语。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他没有说任何的话,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创可贴,然后低下头,小心翼翼地为她将伤口包扎好。
他的指尖冰冷,但那份透过皮肤传递过来的温度却让陆月琦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她的脸颊“腾”地一下就红透了,似乎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那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
“我来吧。”白语的声音依旧平淡,他自然地从陆月琦的手中接过了那些肉串和竹签,然后,用一种近乎于艺术般的优雅姿态,开始进行穿串的工作。他的动作快而精准,每一串肉的大小和间距都仿佛经过了精密的计算,堪称强迫症的福音。
很快,第一批充满了诱人焦香的烤肉便在莫飞那充满了“野性”的烧烤技术之下新鲜出炉了。
虽然有些地方烤得略微有些焦黑,但那滋滋作响的油脂和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的浓郁肉香还是让所有人都食指大动。
众人围坐在野餐布上,一边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美味,一边天南地北地聊着天。
他们聊起了局里那些令人啼笑皆非的八卦,吐槽着后勤部那永远也吃不腻的土豆炖牛肉。莫飞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自己当年是如何一个人单挑了一只B级的“掘地蠕虫”,虽然这个故事的可信度遭到了兰策从“生物学”和“物理学”两个角度进行的无情驳斥。
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安牧,也在这种轻松的氛围之下,罕见地讲起了自己年轻时第一次出任务时的糗事。
白语大部分时间依旧是一个安静的倾听者。但他不再是那个游离于集体之外的“孤岛”。他会因为莫飞的吹牛而嘴角上扬,会因为兰策的毒舌而眼中带笑。他甚至还会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情况下,将烤得最嫩的那一块肉悄悄地放进陆月琦的碗里。
阳光、草地、溪流、美食、以及同伴们那充满了善意的吵闹声……
这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场不真实的梦境。
白语看着眼前这幅充满了欢声笑语的画面,被一种名为“幸福”的情感彻底地填满了。
如果可以,他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来守护这份平凡的真实。
然而,就在这片温馨的氛围被推向顶峰时,一丝微不可查的“不协调感”却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最先察觉到异常的依旧是白语。
因为与黑言共生而变得无比敏锐的感知力让他捕捉到了一个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细节。
这里……太安静了。
除了他们自己的交谈声和那条小河的流水声之外,这个看似充满了生机的自然环境里,竟然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
没有鸟鸣,没有虫叫,甚至连一丝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没有。
整个世界就像一个被按下了静音键的电影画面,只剩下了他们这几个“主角”的声音。
白语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感知力缓缓地散开,试图去探查周围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