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哲推门进去。花袭半靠在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但眼神空洞,显然没看进去。他比白羽哲记忆中瘦了很多,脸颊凹陷下去,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屋子里有股散不去的药味。
白羽哲把药碗轻轻放在榻边的小几上,低声道:“药快凉了,趁热喝吧。”
花袭抬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碗浓黑的药汁,眉头微蹙,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拒绝。他沉默地放下书卷,端起了药碗。动作很慢,手指纤细得仿佛一碰就会断。
白羽哲站在一旁,不敢多看,只能垂着眼,盯着自己的鞋尖。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不能说。屋子里很安静,只有花袭小口喝药的声音。
喝了几口,花袭忽然停下,轻轻咳嗽起来。白羽哲下意识地想上前替他拍背,手抬到一半,又硬生生顿住,强迫自己收了回来。
花袭缓过气,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继续把剩下的药喝完了。他把空碗放回几上,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语气淡漠:“有劳了。”
白羽哲接过空碗,低声道:“云蕖君保重身体。”他顿了顿,像是无意间提起,目光扫过窗外,“咦?为何把秋千移到了院内?”
花袭拿着帕子的手猛地一颤,倏然抬头,目光锐利地盯住他!那架秋千移过位置,新来的守卫怎么可能知道?除非……除非是记得它的人!
白羽哲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错了话,不敢再停留,连忙躬身:“小人告退。”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白羽哲走后,花袭独自坐在榻上,心跳漏了一拍。秋千……他问起了秋千!那个真正的柳七,绝无可能知道秋千的存在!刚才那个给他送药、劝他喝药、眼神里藏着无法掩饰的关切和痛惜的人……是羽哲!一定是他!他没有死!他回来了!
这个念头像野火一样在他心中燃烧起来。巨大的狂喜和担忧淹没了他。他猛地站起身,不顾一阵阵头晕目眩,踉跄着冲出房门,朝着守卫们居住的偏院跑去。他必须确认!必须找到那个“柳七”问清楚!
雨不知何时开始下了起来,淅淅沥沥。花袭也顾不上打伞,任由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他冲到柳七的房门外,用力拍打着门板。
门很快开了。站在门口的是柳七,穿着常服,头发微湿,身上带着一股刚从小酒馆回来的、淡淡的酒气。他看到浑身湿透、脸色苍白、气喘吁吁的花袭,明显吃了一惊:“云蕖君?您怎么来了?快进来,别淋雨了!”他眼神清明,神态自然,与刚才那个在房中略显局促、问起秋千的“柳七”完全不同。
花袭紧紧盯着他,声音因为激动和奔跑而颤抖:“你……你刚才……有没有去给我送药?”
柳七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困惑的表情:“送药?没有啊云蕖君。今日我休沐,一早就去镇上看我娘子了,刚才在酒馆喝了点酒才回来。”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意味深长地补充道,“云蕖君,您是不是记错了?或者……是遇到了别的什么人?这园子大,有时候,难免会遇到些……意想不到的旧识。”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花袭心头的狂热,却点燃了另一种更确凿的希望。刚才那个,是真正的白羽哲。
羽哲还活着,他用一种极其隐秘的方式回来看他了,甚至冒险来督促他吃药。但他不能相认,至少现在不能。
花袭站在雨中,雨水顺着清俊消瘦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对柳七点了点头,声音沙哑:“……我明白了。打扰了。”
他转过身,慢慢地走回自己的房间。雨还在下,打在身上很冷,但他的心里却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苗。他知道了,他不是一个人在这冰冷的牢笼里苦熬。那个人,正在某个他不知道的地方,为他努力着。
回到房间,他看见桌上那碗药已经喝空了。他走过去,拿起那个空碗,碗壁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度。他紧紧握着那只碗,就像握住了黑暗中唯一的光。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天色暗了下来。花袭躺回榻上,第一次,没有再拒绝侍女送来的晚膳。他知道,他得好好活着,至少,要把药喝了,把饭吃了。为了那个可能正在为他涉险的人,他得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