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十里桃林前往昆仑虚，并非瞬息可至。纵使折颜与马小玲修为高深，亦需一段路程。折颜见马小玲有意体察此界风土人情，便提议不必一味赶路，可途径几处颇具特色的地方，其中便包括了俊疾山脚下最大的凡人聚居地——俊疾山城。
马小玲欣然应允。她深知，了解一个世界，不能只看顶层的仙神争斗，更要看清底层生灵的真实生存状态，那里往往蕴含着最本质的因果脉络。
两人收敛了周身绝大部分仙韵，化作两名寻常的游方修士，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步入了俊疾山城。城墙由巨大的青石垒成，斑驳的痕迹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城内街道纵横，商铺林立，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闹声不绝于耳，充满了鲜活而喧嚣的人间烟火气。
马小玲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街景。此界灵气充沛，即便是凡人，也大多体格强健，面色红润，寿元远超凡俗世界。但他们眼中，依旧有着对生活的疲惫，对天灾人祸的恐惧，以及对高高在上的仙神那种深入骨髓的敬畏。她看到有低阶仙官骑着仙鹤掠过城池上空，地上无论贩夫走卒还是富商巨贾，皆纷纷跪伏在地，口称“上仙”，神态惶恐而卑微。她也看到一些未能完全化形、还保留着部分兽类特征的妖族，只能在街角巷尾摆些小摊，生意冷清，还要承受一些人族鄙夷的目光和驱赶。
“上神请看。”马小玲以神念对身旁的折颜传音，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仙凡之别，犹如云泥。天族享受香火供奉，视苍生为刍狗，可曾真正体恤过这人间疾苦？种族隔阂，阶层固化，强者恒强，弱者永无出头之日。这看似繁华的表象之下，怨气与不公日积月累，便是那扭曲因果的源头活水。”
折颜默然不语，只是微微颔首。他隐居桃林太久，虽知世间有不平，但多是听闻，像今日这般近距离、沉浸式地观察体会，还是头一遭。马小玲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他心中某些固有的认知。天条维护的秩序，带来的究竟是和平，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压迫？
行走间，马小玲的目光被前方一个不大的摊位吸引。那是一个卖些寻常胭脂水粉、女子首饰的摊位，摊主是一位身着粗布素衣的少女。少女正低头整理着货物，侧脸线条柔美，虽不施粉黛，却难掩其天生丽质，尤其是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纯净气息，在这喧嚣的市井中，宛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
然而，在马小玲的金仙法眼中，这少女周身缠绕的因果线，却复杂得令人心惊！一道道或明或暗的丝线，将她与遥远的九重天、与此地的山水气运、甚至与一股极其微弱却坚韧的龙气紧密相连。其中，一道粉中带黑、象征着情劫孽缘的煞气尤为刺眼，如同毒蛇般缠绕着她的命格核心，直指九重天之上某个尊贵的存在！
更让马小玲注意的是，少女那本该显赫非凡、光耀一方的命格，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刻意地遮掩、扭曲了，变得模糊不清，蒙尘落难，以至于她此刻只能在这凡尘俗世中，靠着微薄的小生意艰难求生。
“这位姑娘是？”马小玲停下脚步，看似随意地向折颜问道，目光却并未离开那少女。
折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当看清那少女面容时，微微一怔，随即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怜悯，有无奈，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他传音回道：“她叫素素。是个……苦命的孩子。与那天宫，有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具体缘由，涉及他人隐私，老夫不便多言。不过，她心地纯善，在这山城中口碑倒是不错。”
马小玲心中了然。素素……这个名字，与她感知到的那道情劫煞气指向的目标——天族太子夜华，形成了清晰的对应。这想必是此界一段极为关键的核心因果了。她并未立刻做什么，只是将素素的气息和命格特征深深记下，如同观察一个重要的样本。
两人继续前行，拐入一条相对僻静的青石小巷。巷子深处，杂草丛生，显得有些荒凉。就在路过一个堆满杂物的角落时，马小玲的脚步再次顿住。她的感知何其敏锐，即便那气息微弱至极，还混杂着血腥和尘土味，也无法逃过她的探查。
折颜也几乎同时察觉，眉头微蹙，看向那堆杂物后方：“这是……”
马小玲走上前，轻轻拨开半人高的杂草，只见一条通体漆黑如墨、鳞片却黯淡无光的小蛇，正奄奄一息地蜷缩在墙角。蛇身之上，有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翻卷，虽然血已止住，但残留的凌厉剑气显示出手者实力不凡。这小蛇看似普通，但马小玲却一眼看穿其本质——一股精纯而高贵的龙气深藏其内，只是此刻因重伤而极度萎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