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傻子。
恰恰相反，能成为太子伴读的，都是天资聪颖之辈。
凌毅做的这个简单的对比实验，意味着什么，他瞬间就想明白了。
海边的人，都见过远去的帆船，消失在海平面尽头时的景象。
那景象，和在球上消失的蚂蚁，一模一样！
而他们从小到大学习的，圣人典籍里记载的“天圆地方”，却对应着第二种，在现实中，从未发生过的景象！
孰对孰错？
这还需要辩论吗？
一个是被奉为圭臬的古老学说。
另一个，是随时可以验证的，冰冷的事实。
刘璿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他感觉自己脑子里，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开山符”，轰然炸响。
无数从小被灌输的，深信不疑的“常识”和“真理”，在这一刻，被炸得粉碎，化为一片混沌的废墟。
大地，是个球？
日升日落，是我们在动？
我们脚下的土地，在飞速旋转？
东海之外，还有国度？
大洋彼岸，还有白皮肤的人？
这些疯狂的，如同梦呓般的言论，在这一刻，忽然有了一个无比坚实的，让他无法反驳的支点。
“殿下。”
凌毅的声音，将他从混沌中拉了回来。
他抬起头，看到凌毅正静静地看着他。
“事实，就在那里。它不会因为我们不相信，或者不喜欢，就发生任何改变。”
凌毅伸出手，再次缓缓转动那个地球仪。
“我们的大汉，很大。从东到西，快马也要数月。从南到北，更是山河阻隔。”
他的手指，在那片属于蜀汉的疆域上，轻轻划过。
“但在这颗球上，它，其实很小。”
“它的北方，是曹魏。曹魏的北方，是更广袤的草原和冰原，那里生活着无数彪悍的胡人。”
“它的东方，是东吴。东吴的外面，是无尽的大海。”
“它的西方，是我们正在努力打通的河西走廊。而河西走廊的外面，是比整个中原，还要辽阔百倍的西域。那里有几十个国家，有无数我们从未见过的民族。”
“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凌毅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最锋利的锥子，刺破了所有“天朝上国”的虚幻泡沫。
“殿下，您是大汉的储君。未来的天下之主。”
“您的眼睛，不能只看到这座成都城，不能只看到这片益州的山水。”
“您要看到的，是这整个天下。”
凌毅将那个小小的地球仪，再次推到了刘璿的面前。
“您要思考的，也不仅仅是如何守住这份基业。”
“而是如何，带领我们，从这个困局里，杀出去！”
杀出去！
这三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刘璿脑中的所有迷雾。
他呆呆地看着面前那个不停旋转的，五彩斑斓的木球。
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了“天下”这两个字的，真正分量。
那不再是史书上，冰冷的文字。
不再是舆图上，平面的色块。
那是一个，真实不虚的，广阔无垠的，充满了未知与危险，也充满了机遇与可能的世界。
而他，大汉的太子。
就生活在这个，正在飞速旋转的，巨大的球体之上。
刘璿伸出手。
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他越过那些画着山川河流的熟悉土地，越过那片代表着曹魏的黄色，和代表着东吴的赤色。
他的手指，第一次，触碰到了那片，代表着无尽海洋的，深邃的蓝色。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他仿佛听到了，海浪拍击礁石的轰鸣。
也仿佛看到了，自己正站在一口，巨大无比的井的，井底。
楼阁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
一缕金色的光斑，恰好落在那缓缓旋转的地球仪上。
一名东宫的侍卫，快步跑上楼阁，神色匆忙。
“启禀殿下，兴农侯！宫外……宫外有一队人马求见，为首的，自称是……是南中蛮王孟获的儿子，孟……孟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