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毅的话,不重。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闷锤,狠狠砸在众人心头。
方才那股因为狂喜而冲昏的头脑,渐渐冷静了下来。
是啊。
司马懿的儿子……
费祎的嘴唇动了动,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宦海多年,自然也听过司马师兄弟的名声。
只是,那两人的光芒,一直被他们父亲那轮太过耀眼的太阳,给死死地压着。
如今太阳落下,谁又能保证,那不会是两颗更加凶戾的灾星?
“那……那依你之见,就这么……放过这个机会?”费祎的声音,充满了不甘。
“这不是机会,是陷阱。”凌毅断然道,“至少,现在不是。”
“大军,绝不可轻动。但可以让姜维将军,派遣小股精锐,于边境进行袭扰,不断试探。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进攻,是收集情报。”
“我们要搞清楚,现在洛阳城里,到底是谁说了算。是那对兄弟,还是曹芳小皇帝背后的人。要搞清楚,他们权力交接的背后,到底有没有裂痕。”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先丞相的教诲,诸位,都忘了吗?”
最后一句反问,让罗蒙等一众将领,羞愧地低下了头。
费祎也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中翻江倒海。
当所有人都被“司马懿之死”这个巨大的诱饵所吸引时,只有他,看到了诱饵之下,那致命的钩子。
这份冷静,这份远见,已经超出了费祎的理解范畴。
“我……我明白了。”许久,费祎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他心中的那份狂热,已经被彻底浇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敬畏。
“传我将令。”凌毅不再看他,而是转身,对着罗蒙下令。
他的计划,不会因为司马懿的死,而有任何改变。
“罗蒙将军,你即刻率本部兵马,彻底掌控绵竹关。吴班的所有亲信,一律缴械关押,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末将领命!”
“将吴班,还有那袋人头,一同装车,我们即刻启程,返回成都。”
“给董允董侍中的信,照常送出。内容,一个字都不要改。”
那封写着“洗颈待戮,静候佳音”的战书,依旧要送!
司马懿的死,是国事。
但成都朝堂里的那些蛀虫,是家事!
攘外,必先安内!
“诺!”
安排完一切,凌毅翻身上马。
马队在火把的照耀下,穿过那扇洞开的,还散发着浓郁血腥气的关门,踏上了通往成都的最后一段路。
一路无话。
费祎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时而觉得,凌毅的谨慎是对的。时而又觉得,错失如此良机,实在可惜。
两种念头,在他脑中反复交战,让他备受煎熬。
***
两日后,成都。
兴农侯凌毅,押解叛将吴班,已过绵竹关的消息,如同飓风一般,席卷了整个都城。
而那封写给董允的,充满了嚣张与杀伐之气的“战书”,更是让整个朝堂,为之震动!
但这一切,很快就被一个更具爆炸性的消息,所彻底淹没。
曹魏太傅,司马懿,薨!
当这个消息在朝会之上被正式宣布时,整个大殿,瞬间沸腾了!
“陛下!此乃天佑大汉!天赐良机啊!”
“臣附议!司马懿一死,曹魏必乱!恳请陛下,即刻发兵,北伐中原!”
“姜维将军已在殿外候旨!十万大军枕戈待旦!只待陛下一声令下!”
文武百官,群情激奋。
就连一向老成持重的董允,此刻也是满面红光,激动不已。
龙椅之上,刘禅紧紧地攥着扶手。
他的心脏,在狂跳。
北伐!
这是父皇的遗愿,是相父的遗愿,也是他自己,登基以来,日思夜想的梦想!
现在,最大的阻碍,没有了!
他看向殿外,仿佛已经看到了大汉的龙旗,插在长安和洛阳的城头。
就在这时,一名太监快步走进殿内,高声唱喏:
“宣——兴农侯凌毅,入殿觐见——!”
喧闹的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殿门。
在无数道复杂的,混杂着敬畏、嫉妒、好奇与敌意的目光中,凌毅一袭青衫,缓步踏入。
他的身后,没有甲士,没有随从。
只有他一个人。
他走到大殿中央,对着龙椅上的刘禅,长身一揖。
“臣,凌毅,参见陛下。”
“凌爱卿,平身。”刘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看着中百感交集。
“爱卿一路辛苦。曹魏国丧之事,你定然也已听闻。”
刘禅深吸一口气,他环视了一圈殿内激动不已的群臣,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凌毅的脸上。
“众卿,皆言此乃北伐之千古良机。”
“你,以为如何?”
话音落下。
大殿之外,一身戎装,气势逼人的大将军姜维,再也按捺不住,他一步跨入殿中,双目如炬,死死地盯着凌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