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彻底乱了方寸。
这位在朝堂上挥洒自如的尚书令,此刻想到的,只有逃。
往西,去永安。
往东,去江州。
去任何地方,都好过回成都!
然而。
凌毅笑了。
在那张被官道风尘染得有些仆仆的脸上,忽然绽开了一丝极淡的,却又冰冷刺骨的笑容。
“不。”
“这恰恰,是我们的机会。”
马队之中,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目光,看着凌毅。
包括邵正,包括蒲元,包括费祎和他那四名精锐的随从。
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费公,你怕,是因为你觉得,我们在暗,敌在明。”凌毅的语调,带上了一丝玩味。
“可现在,有了这封信。”
“是我们,在暗。而他们,在明。”
“他们不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全盘计划。他们还以为我们是傻子,会一步一步,走进他们设计好的屠宰场。”
“一个你知道所有细节的陷阱,那还叫陷阱吗?”
凌毅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费祎的脑中炸响。
他呆住了。
是啊。
一个已经暴露的陷阱,就不再是陷阱。
那是……
“那是猎场。”凌毅替他说出了后面的话。
他的视线,扫过费祎,扫过邵正,扫过那名瑟瑟发抖的斥候,最后,落向了远处,那被落日染成一片血红的,成都的方向。
“他们想看一出好戏,想看我凌毅,如何死在成都城里。”
“那我就,如他们所愿。”
凌毅猛地一勒缰绳,调转马头,正对着那轮即将沉入地平线的血色残阳。
胯下的战马,发出一声不安的嘶鸣。
“守正,你……你想干什么?”费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凌毅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马鞭。
“全军听令!”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铁血之气,响彻在死寂的官道上!
“快马加鞭!全速前进!”
“天黑之前,必须赶到绵竹关!”
话音未落。
“啪!”
清脆的鞭响,在空中炸开!
战马吃痛,发出一声长嘶,四蹄猛然发力,如同一支离弦的黑箭,朝着那血色的尽头,狂奔而去!
官道上,烟尘四起。
费祎,邵正,蒲元,以及所有的护卫和斥候,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道绝尘而去的背影。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暂避锋芒,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绕道而行。
可他,没有。
他选择了最疯狂,最不可理喻的一条路。
迎着刀山,冲向火海。
一个人,一匹马,就这么义无反顾地,朝着那座为他精心准备的死亡之城,发起了冲锋。
晚风吹来,卷起他身后那猎猎作响的衣袍。
在那血色残阳的映照下,他的背影,孤绝,而又惨烈。
宛如一尊,主动踏入祭坛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