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将军,你的心情,我理解。”凌毅的语调缓和了下来,多了一丝感同身受的叹息,“但兴复汉室,靠的不是一两件神器,靠的是国力,是民心,是源源不断的钱粮兵马。”
“‘开山符’,是加速我们积累国力的工具,而不是可以一劳永逸的武器。用它修堤,屯田,开路,让汉中变成沃野,让关中唾手可得。这,才是它的正途。”
一番话,入情入理,几乎无懈可击。
高台之上,陷入了长久的死寂。只剩下山风呼啸,吹过那狰狞的豁口,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许久,许久。
姜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内心正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份狂热与偏执已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却依旧燃烧着不甘的决绝。
“我只要一车。”
凌毅:“……”
王平大惊失色:“伯约!”
“我只要一车!”姜维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不会轻易动用它。但北伐战事,瞬息万变,我必须有一个能在关键时刻,一锤定音的底牌!”
他向前一步,几乎与凌毅鼻尖相抵,用一种近乎请求的目光逼视着他。
“我姜维,可以对天起誓,若非兵临绝境,若非可一战而定乾坤之时,绝不动用此物分毫!”
“凌毅,你信不过它,难道,还信不过我姜维吗?”
这已经是姜维最大的让步。
也是他作为大汉统帅,最后的尊严与请求。
凌毅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为了丞相遗愿,可以赌上一切的执着。他忽然明白了。
完全禁止,是不可能的。
这股力量,就像洪水,一味地堵,最后只会冲垮一切。唯一的办法,是疏导。
是给它套上枷锁,将它的破坏力,控制在最小,也是最关键的范围之内。
“好。”
凌毅终于点头,声音中带着一丝自己才能察觉的疲惫。
“一车,可以给你。”
姜维的脸上,顿时露出狂喜,那是一种绝处逢生的巨大喜悦。
“但,我有三个条件。”凌毅紧接着说道,不给他任何高兴的余地。
“别说三个,三十个我也答应!”姜维脱口而出。
“第一。”凌毅伸出一根手指,“此物,由我亲自督造,专门为你北伐所用。它的威力,配方,将与我们开山所用的,完全不同。它的使用方法,也必须由我来教授。”
“可以!”
“第二。”凌毅伸出第二根手指,“这一车‘开山符’,必须交由一支绝对忠诚,绝对可靠的部队掌管。这支部队,直接对我与将军二人负责。没有我们二人的共同将令,任何人不得调动,不得开启。”
“理应如此!”
“第三。”凌毅的神态,变得无比庄重,“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关于‘开山符’的一切,从今天起,便是我大汉的最高机密。在场所有人,包括你,我,王将军,都必须立下血誓。若有半个字泄露于外……”
他没有说下去。
但那股冰冷的杀意,已经让高台上每一个还能站着的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姜维没有丝毫犹豫。
“锵”的一声,他抽出腰间的佩剑,剑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他看也不看,反手就在自己的左手掌心,狠狠一划!
鲜血,瞬间涌出,滴落在高台的木板上,发出“啪嗒”的轻响。
“我姜维,在此立誓!”
他的声音,盖过了风声。
“以炎汉列祖列宗之名,以先丞相在天之灵起誓!”
“今日之后,若将‘开山符’之秘,泄露半字于外人,或违背约定,滥用此物,便叫我姜维,身死国灭,万劫不复,永世不得再见先丞相!”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仿佛是用鲜血和灵魂在镌刻这道誓言。
王平见状,长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他别无选择。他同样拔剑,划破手掌。
“我王平,同誓!”
凌毅看着二人,也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没有半分迟疑,在掌心划开一道口子。尖锐的刺痛传来,让他更加清醒。
“我凌毅,同誓。”
三只流着血的手,在高台之上,重重地握在了一起。
温热的血液,黏腻的触感,在三人掌心交融在一起。
那不是盟约。
那是一道枷锁。
一道由三个人,共同为潘多拉魔盒,打造的,不知是否牢固的枷锁。
握着他的手的姜维,突然开口,他的目光越过人群,眺望着远处的秦岭群山,那片狰狞的豁口在他的瞳孔中留下倒影。他用一种梦呓般的,却又充满了无尽渴望的声音说道:
“凌毅,你说……用它,能不能把子午谷那条路,给炸开?”